“平庸之恶”能毁掉整个世界

发布者:唐山乌木 2023-4-17 02:09

格隆 文 | 先知书店 编



▲纳粹党卫军官员和工作人员,在他们的度假胜地Solahütte游玩,这里距奥斯维辛集中营19英里。看起来他们生活开心幸福,与普通人并无不同,但他们却从事着恶魔一般的事业。


▌不思考的平庸之恶,是社会败坏之源


▲逃亡18年仍被绳之以法的阿道夫·艾希曼




▲奥斯维辛集中营大门,标语“努力工作会许你自由。”


柏林墙倒塌后的第一年,在柏林进行了另一场有关“平庸之恶”的著名审判。这次接受审判的是4个30岁都不到的年轻人,他们曾经是柏林墙的东德守卫。


两年前一个冬夜里,刚满20岁的克利斯和好朋友高定,一起偷偷攀爬柏林墙企图逃向自由。几声枪响,一颗子弹由克利斯前胸穿入,高定的脚踝被另一颗子弹击中。克利斯很快断了气。他不知道,他是这堵墙下最后一个遇难者。那个射杀他的东德卫兵,叫英格·亨里奇。当然他也绝没想到,短短九个月之后,围墙被柏林人推倒,而自己会站在法庭上因为杀人罪而接受审判。


柏林法庭最终的判决是:判处开枪射杀克利斯的卫兵英格·亨里奇三年半徒刑,不予假释。他的律师辩称,他们仅仅是执行命令的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罪不在己。主审法官西奥多·赛德尔当庭指出:“东德的法律要你杀人,可是你明明知道这些逃亡的人是无辜的。作为警察,不执行上级命令是有罪的,但是打不准是无罪的。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此时此刻,你有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权利,这是你应主动承担的道德义务。”


▌平庸之恶可以毁掉整个世界


汉娜·阿伦特1906年出生于德国汉诺威一个犹太人家庭,在海德堡大学雅斯贝尔斯的门下获哲学博士学位。但由于她是犹太人,无法获取教授学术资格认定,她也就不能在任何德国大学授课。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开始了大规模迫害犹太人,阿伦特被迫流亡巴黎。


随着二战爆发,法国部分领土被纳粹德国占领,阿伦特不得不再次流亡。1941年,在美国外交官Hiram Bingham IV 的帮助下,阿伦特前往美国——这位美国外交官“非法”向2500名犹太难民发放了签证。


经过了多次流亡,以及20世纪“具有最黑暗的混乱、最黑暗的野蛮、最黑暗的残酷”的时代后,几乎是源于一种直觉,阿伦特总能够准确地捕捉到历史的脉动与矛盾,并从中找到人性的本质。她常被称为哲学家,但她本人始终拒绝这一标签,理由是“哲学关心的是单个的人”,而她的著作集中关注“生长繁衍于大地之上的人类,而非个人”。


没有人比阿伦特更了解:20世纪的道德大崩溃,不是由于人的无知或邪恶,未能辨别道德“真相”,而是由于道德“真相”不足以作为标准,评判人们当下可能做出的事情。


▲汉娜·阿伦特各时期肖像


1958年,她在一部以纳粹德国作为主要分析对象的书中写道:“极权主义是一种现代形式的暴政,是一个毫无法纪的管理形式,权力只归属于一人。一方面滥用权力,不受法律约束,服从于统治者的利益,敌视被统治者的利益;另一方面,恐惧成为行动原则,统治者害怕人民,人民害怕统治者......它甚至公然鼓吹和践踏人的道德信条,使得撒谎、做伪证、对他人行使暴力等做法畅通无阻。”


她指出,“在这样的国家里,活生生的人被强行塞进恐怖的铁笼中,从而消灭行为活动的空间——没有这种空间,就不可能获得自由的现实状态。这种统治的结果,人们不但丧失了自由,甚至窒息了自由的渴望,窒息了在政治领域以致一切领域内的自发性和创造性。整个社会无所作为。”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普通人在丧失现实感的同时,丧失了对于周围世界健全、正当的判断,把个人完全同化于体制之中,服从体制的安排,默认体制本身隐含的不道德甚至反道德行为,或者说成为不道德体制的毫不质疑的实践者,从而犯下无数突破道德底线的“平庸之恶”。


在阿伦特看来,“平庸的恶可以毁掉整个世界”,这正是基于她对于20世纪国家与群众运动的深入的思考。在纳粹德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跟着像希特勒这样一个大独裁者跑?为什么一个像纳粹主义这样的邪恶政体能够靠像艾希曼这样粗鄙、肤浅的人来支撑?


无他,根本原因就在于整个社会缺乏批判性思考。而逃离“平庸之恶”,重建道德的前提,是社会中的每个个体,能够反抗道德崩溃时代平庸之恶的引诱,不放弃思考,不逃避判断,心有敬畏,承担起应有的道德责任。


▌正义如果走得太远,是否也会成为禽兽


很多时候,道德底线远比法律底线更有意义:一个没有法律的社会,可以运作得很好,但如果没有了道德底线,个体的“平庸之恶”能毁掉整个社会。


为了加速战争的结束,1945年2月13日,英国皇家空军针对平民与伤员为主要人口的德国东部城市德累斯顿,发动了大规模空袭行动。德累斯顿这座曾经美得让人惊叹,象征着德国巴洛克建筑之最的城市被彻底摧毁,超过25万人死亡。直到今天,德累斯顿大轰炸依然被看成二战历史上最受争议的事件之一,甚至被视为战争罪行。


战后被称为“屠夫”的英国空军司令哈里斯也承认,这是杀戮人民,但他强调空袭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方案也不是由他制定的,他只是执行而已。同样辩解的包括丘吉尔。1945年3月邱吉尔致信英总参谋部,试图为轰炸开脱责任,但总参谋部“基于显然的人道灾难”拒绝接受这一文件。


或许,邱吉尔后来在回忆录中的阐述真正反映了他的道德挣扎:“如果我们走得太远的话,是否也会成为禽兽?”


每个人都可能经历“黑暗时代”,但这绝不是你作恶的理由和托辞。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认为自己有责任,但破坏力实实在在就在那里。


正如汉娜·阿伦特在《黑暗时代的人们》的序言中写的那样:


“即使是在黑暗的时代中,我们也有权去期待一种启明,这种启明或许并不来自理论和概念,而更多地来自一种不确定的、闪烁而又经常很微弱的光亮。这光亮源于某些男人和女人,源于他们的生命和作品,它们在几乎所有情况下都点燃着,并把光散射到他们在尘世所拥有的生命所及的全部范围。”



诗人琉璃姬:写作也是将头摁进黑夜的过程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