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军事记者的边防记忆

发布者:蓝色妖哥 2023-1-4 03:32


太阳还没有升起,黎明正悄悄地到来。一尘不染的深蓝色天空上,弯月西垂,星光闪烁。从海拔4000多米的西藏军区某边防团六连营地出发,我们乘坐的越野车向着高原雪山中的边境线驶去。

离开部队驻地不久,车辆就在乱石沟滩上颠簸前行,我激动的心情一如起伏跌宕的路面。作为一名军事新闻工作者,我庆幸自己有机会一次次走向祖国的边防线,去感受那国门、界碑的庄严神圣,去领略大漠孤烟与崇山峻岭的独特景象,去感受边防官兵忠于祖国、扎根边防、以苦为乐、甘于奉献的博大情怀。

第一次去青藏高原,是在2000年的盛夏。我与原西藏军区政治部宣传处的一位干事乘越野车从拉萨出发,直抵边境线。在电闪雷鸣的滂沱大雨中,我们的车沿着弯弯曲曲的陡峭山路,登上了某哨所的一个执勤点。

执勤点的战士们就住在一座山头上,四周是陡壁悬崖,风特别大,电视天线被大风吹断过无数次,房间里不能生火做饭,屋子里又冷又潮湿,战士们在大夏天里穿着棉衣。

当天夜里,我就睡在哨所。第二天早晨,当明媚的阳光照亮起伏的山峦和执勤战士的身影时,边关的一切显得那么安宁。

离开哨所时已是夜里,越野车在寸草不生的高原上奔驰,我们在车里聊着各自家乡的风土人情、各人家庭的不同境况,一股思乡之情顿时弥漫开来。一轮下弦月始终跟随着我们穿山越岭,在荒无人烟的高原上空显得越发明亮。在同一轮明月下,祖国内地的很多人此刻已安然入睡,而在万里边防线上,执勤战士的眼睛始终闪烁着星光。

2009年8月8日,我来到祖国版图最东端的边防线采访。那天凌晨,我们抵达某边防团的“东方第一哨”。此时,一轮红日跃出乌苏里江水面,远处一只渔船正向着那轮朝阳驶去,好一幅“乌苏里船歌”的精彩画面,让人激动不已。

那时,这里的大片土地还浸泡在盛夏的大水中,交通极不便利。但来到这片国土的边防线上,我的心情是那样激动与自豪。我们脱鞋袜,挽裤腿,踩着几十厘米深的水,一步步跋涉到刚刚驻扎到此的某边防营。部队简易的营房,也矗立在一片大水之中。但当我们见到营区上空飘扬的五星红旗时,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那一刻,令我终生难忘。

如今,我又来到祖国的西南边陲,那种激动的心情依旧如此。此刻,金灿灿的太阳冉冉升起,前方的山谷豁然开朗。高耸云天的珠穆朗玛峰就在眼前,白雪皑皑的峰顶披上了一层金色霞光。山峦之上,白云飘飘,云雾缭绕,雄伟壮丽,美不胜收。我激动得差点叫起来!

作者朱金平

连长告诉我,每年夏季,他们连都要组织官兵到海拔5700多米的边境线上巡逻。一些经过艰难跋涉到达界碑和界桩的新战士,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一个新战士第一次来到海拔5700多米的界桩前,兴奋得摘下墨镜与界桩合影,说要将这幅照片传回去给对象看看。

还有个新战士,激动之余竟然忘掉保护好皮肤的提醒,一下扯掉防护面罩,说要让爸爸妈妈看看自己与界桩合影的真实面目。可是回到连队后,那个摘掉墨镜的新兵眼睛疼痛难忍,好在军医有治疗经验,使他很快痊愈。而那个扯下面罩的新兵,不久脸皮发黑,然后一块块脱落。

他用一张A4的打印纸,将脱落的皮肤在上面拼成一张完整的“青春面孔”,说要寄给妈妈看看。但犹豫了几天,还是没敢寄回,他说,妈妈如果看了这张儿子的“面孔图”,至少会哭上三天三夜。于是,他把这张“面孔图”收藏起来,作为军旅生涯最有意义的纪念。

我采访这个战士时,他是笑着给我讲这段故事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他说,作为雪域高原上的边防战士,谁一年四季不脱几层皮啊,但很快就好了。下次连里组织雪山边境巡逻,他还要报名参加。那种乐观情绪,也深深感染了我。

一阵清风吹过喜马拉雅山谷,我们的车队来到珠峰第一大本营。战士们要从这里下车,步行去雪山边境线巡逻。虽然此刻的内地,人们穿件短袖上衣还嫌热,但参加边境巡逻的官兵,却要裹着厚厚的军大衣。

远处,看似天空湛蓝、风轻云淡,但有着丰富巡逻经验的藏族连长告诉我,雪山上此时可能险象环生,常常会突然遇到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的狂风暴雪。而大雪弥漫的冰沟,又增加了巡逻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有人掉下去,所以巡逻途中必须十二分小心。不过,参加巡逻的战士们没有谁感到紧张,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他们陡增了无边的勇气,豪情满怀地走向雪山上的国境线。

面对这些可爱的边防官兵,我是多么期待能与他们一起参加这样的巡逻啊!可连长却严肃而略带遗憾地对我说:“像您这样大年龄的人,是不能参加雪山边防巡逻的。”

提到年龄,我突然发现,那天正好是自己的60岁生日。我知道,这也许是我40年军旅生涯中最后一次走边防了,实在太有纪念意义。于是回到驻地后,我在宿舍里泡了一袋方便面,在这寂静的高原,一个人庆祝自己度过了一个最有意义的生日。

(央广军事·中国军号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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