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事(全文)
人的一生,往往是喜忧参半,有太多的遗憾和不舍,也有道不尽的欢乐与收获。无论富有与贫穷,都不可能完全没烦恼,所谓的幸福,其实就是你对生活的理解和感悟,看透了生命的本质,锁住心中无限的欲望,心情自会豁然开朗。
美好生活一直是人们的向往与追求,然而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是美好生活,我想绝不能一概而论。贫贱思温饱,富贵思淫欲,是对人性最透彻的诠释。战火中的人民向往和平,没有战争就是美好;穷人想着摆脱贫穷就是美好;富人在想健康常伴才是美好。不同处境下的人自然有着对美好生活的不同理解,而我对于我来说,与父母共伴一生的生活就是幸福。
一 童年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很穷,七十年代的中国刚刚经历了十年动荡,百废待兴。父亲是一家国有大集体的普通职工,挣着微薄的工资,母亲没有工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可以说生活真的是无比艰难,常常要靠邻里间的接济度日。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姐姐大我五岁,哥哥大我两岁,由于我是家里的老疙瘩,因此备受父母宠爱。
我们姐仨,大概拍摄于1984年
小时候的我比较任性,经常撒泼打滚,只要一点不如意就会到父母那里告哥哥姐姐的状,这仿佛是每个家庭最小孩子的通病。尽管当时生活困难,但只要家里有点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优先让我享用。那时候我们家还跟我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加起来一共七口人,既热闹又温暖,一大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爷爷奶奶对我更是宠爱有加,经常给我零花钱买好吃的,每当爷爷用他布满老茧的手一层一层打开包着钱的旧手帕给我一毛或五分钱的时候,我无比满足,我更是一度认为如果他们不在了我可咋办。
乖巧可爱的小哥俩
我的父亲生性懦弱胆小,缺少担当,恰恰相反,母亲自幼性情刚烈、爱憎分明,是个处处要强的人,所以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妈说了算。母亲十九岁就嫁给了我爸,迫于家庭压力和当时的条件很无奈地接受了这门亲事,这也是她这辈子抱怨最多的一件事。想想十九岁是个什么概念,我女儿今年已经二十周岁了,感觉她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我的母亲却要开始努力撑起一个家了。
这是我父母的结婚照,拍摄于1968年
虽说有太多的委屈与不满,母亲还是默默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没办法,那个年代,婚姻十有八九不如意。自从嫁了过来,母亲就承包了几乎所有家务,每天洗衣服做饭、伺候老人就成了她生活的常态。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爸基本就再没洗过衣服做过饭。
伴随着我们几个孩子的降生,家里便增添了更多的欢乐与祥和,毕竟那个时候,孩子或许就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和希望。不幸的是奶奶得了中风落下个半身不遂的后果,从此瘫痪在了炕上,需要更细致的看护和照料,这时候,还是我的母亲义无反顾地接过了这个担子,从此,养育儿女、照顾老人进一步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童年的我表面老实乖巧,实则蔫淘。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大人们都在爷爷的东屋聊天,我自己偷偷找到一块塑料布用火点燃,看到噗哒噗哒滴下的火球感觉很有趣。玩到尽兴我便摇了起来,似乎想创造一个放烟花的效果。此时悲剧发生了,燃烧的塑料布缠到了我的手上,瞬间杀猪一般的哭嚎声响彻整个房子。我妈当时吓坏了,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她赶紧一边安抚我一边背起我往医院跑。打那以后,我手上便留下一条三四公分长的疤痕。据说,每个小孩童年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一点伤疤,否则长不大,不知道真的假的。
绝对不是自卖自夸,小时候我们姐仨长得真可谓是出类拔萃,尤其是我,白白净净,聪明可爱,一双透着灵气的大眼睛特别招人稀罕。邻居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二(我爸排行老二)这三个孩子长得可真出息。每逢听到这样夸奖,我父母真是无比欣慰和自豪,这恐怕也是我妈当年唯一感到满足的一件事。
要说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过年了,包饺子、炖大鹅,还有好吃的糖果和冻秋梨,特别满足。叔叔大爷全家都来了,一大家子十四五口人在一起过年,既热闹又温馨。最高兴的就是收到压岁钱,虽然大部分都被父母没收了,但还是兴奋不已。
1983年的春节,全家合影,右下角第一个是我,那年我8岁
一切的美好止于我的三叔。我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很不幸夭折了四个,最后就剩下我爸他们四个儿子,我爸排行老二,下面有两个弟弟,分别是我三叔和四叔。最奇葩也是最可气的就是我这个三叔,虽然他是我的长辈,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我们全家对他深恶痛绝。
我三叔年轻时犯错误坐了牢,过门没多久的媳妇随即卷铺盖卷走人。出狱后丢了工作没了老婆,只能跟爷爷奶奶自然还有我家住在一起。按说人知错悔改之重新做人前途依然有光,可他偏不,破罐子破摔、游手好闲、嗜酒如命。喝多了就撒酒疯,大骂四方,还扬言要杀这个砍那个的,整个一个精神分裂。我爸胆小怕事,管不了他,爷爷年迈更是无可奈可,唯独我大爷可以制服他。但是我大爷跟我们不在一个城市生活,每次都要特意赶来处理这种事情也是鞭长莫及。我三叔更是屡教不改,反复无常,你来我就认怂服软赔不是,你走我还照旧作。就这样这种惶惶恐恐的生活持续了大概一年多,令我们全家苦不堪言,终于母亲忍受不了决定搬家。
我永远也忘不了搬家时的场景。1987年3月12日,春暖乍寒,我大舅开着面包车来接我妈和我们姐仨,我爸由于工作原因当时没有跟我们一起走。临走时爷爷拥着我们姐仨泪眼婆娑,嘱咐我们要听妈妈话有机会常回来看看,奶奶下不了炕只能默默落泪,我知道其实我妈心里更难受,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感情深厚,实在是舍不得走,不是迫不得已,怎能作此抉择。那一年我12岁。
二 少年
人生叵测, 世事无常,悲欢离合,缘起缘灭。谁能料到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被我这个混蛋三叔给搅和散了。搬离了土生土长的海龙老家,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三人临时寄居在我老姨家,也就是我妈最小的妹妹。姐妹当中,我妈行三,老姨排老五,大姨二姨四姨都嫁到了外地,就老姨离得近,也是跟我母亲感情最好的。老姨心疼我妈的处境,因此极力说服姨夫让我们一家搬过来,脱离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对此,我们全家都铭记一辈子,表示感激。
老姨家房子不大,就在主房旁边加盖了一处临建房,东北俗称偏厦子,面积更小,也就十几平方,这便成了我们临时的家。到了新环境既陌生又新鲜,小孩子很快也就适应了,毕竟不用我操什么心。没过多久,在亲戚的帮助下,妈妈和姐姐找到了临时的工作,我和哥哥也顺利转了学,就这样我们一家就算安顿了下来。此时的家虽小、家什也不多,但是没有日夜惶恐和惴惴不安,一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也是一种幸福。
1986年,姥姥66岁生日,这后面的房子就是当年我们在老姨家的临时住所
反过来我爷爷奶奶那边就惨了,没有了我妈操持,家里立刻陷入一团糟。我爸从没做过家务,更别说做饭,只能硬着头皮跟我爷爷学着下下面条、弄点咸菜对付一口,那可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饥一顿饱一顿。我三叔天天外面鬼混,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唯一苦了我的奶奶,本就有病在床,动弹不得,现在又没了周到的伺候,身体每况愈下,这样勉强维持了一年多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弥留之际奶奶还在念叨她的二儿媳妇以及孙子孙女,只可惜我们都没能见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奶奶过世不久,我爸就调动了工作,至此我们一家总算团圆了。
爸爸走后,四叔把爷爷接到了他那里,又卖了老宅子,单独给我三叔置办了一处小房子。曾经那个令我无比怀念的老家,记录着我美好童年时光的一墙一瓦彻底跟我们告别了。到了新的环境,爷爷很难适应,虽然有四叔四婶的照顾,可是没有了老街坊邻居的嘘寒问暖和老朋友的沟通闲聊,生活还是变得枯燥无味。转过年来的秋天,爷爷突发脑溢血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直到今天,我一直认为,如果当年我们没有离开老家,爷爷奶奶肯定还可以多活好多年。
回到我家这边,一年多的时间跟老姨一家相处还算融洽,然而花不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窘境也慢慢显现出来。姨夫本就脾气不好,加上当时做屠宰生意又累又脏,身心俱疲,时不时就会因为琐事与老姨吵架,而作为不速之客的我们一家就成了他们吵架的焦点。这也不怪他,想想本来自己过得好好的凭空多这么一家人在一起,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也确实挺闹心。而我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行事规则。对了,特别要提一嘴,当时我姥姥一直在老姨家帮她们照顾我两个表妹,这期间姥姥也会时不时地照顾我跟哥哥,经常会拿一些好吃的给我们,同时偶尔还会在经济上接济我们家,这是一辈子的恩情。
老姨不好意思下逐客令,我妈心里有数,所以在老姨家借住了一年多以后我们又搬家了。此后的二十几年我家一共搬了十几次家,基本把梅河的东西南北住了个遍。只因当初的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这期间我爸工作调来调去,我妈更是干这个干那个,却始终在温饱线上挣扎。本来对我寄予厚望的企盼也因为我的不争气没能实现,母亲难免有些失望。好在姐姐顺利嫁了人,我哥也参加工作了。1995年我光荣的走进了军营,开始了三年的军旅生涯。
参军光荣 青春无悔
说起来真的是十分惭愧,本来当兵锻造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更是男儿当自强的一种提炼。我却因吃不了部队的苦屡屡写信向爸妈哭诉,使得我妈整日心疼我以泪洗面,吃不好睡不好,悔不该让我去当兵。现在想起这些事,我十分后悔,为什么我当时就不能坚强一点、勇敢一点,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给父母分忧呢。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努力拼搏,在部队建功立业。
三年的军旅生涯很快就结束了,在部队我学到了很多,最大的收获就是强健了体魄、磨练了意志,还多了几个情同手足的好战友。怀揣着新的梦想,1997年12月我回到了家乡,那年我23岁。
三 结婚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人类自从有了文明,爱情便成了永恒的主题。正值豆蔻年华,更是绕不开这个话题。我跟我媳妇其实是在96年我服役时回家探亲认识的,现在看来还真是命运使然,缘分注定的事。
我对她可谓是一见钟情,她对我则属于难舍难弃。探亲假即将到期的前一天,朋友邀我去唱露天卡拉OK,那个年代特别流行的一种娱乐方式。看摊的是我朋友的表妹,几首歌下来猛然间我发现这姑娘长得不错呀,眉清目秀、朱唇粉面,甚是讨喜,尤其那双大眼睛,更是楚楚动人。我觉得这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媳妇年轻时 拍摄于1996年
事后我便把想法告诉了我朋友,希望他能替我保媒。朋友还真当事办,随即告诉了他父母,最后在老太太的主持下来了一把传统的相亲,双方还都比较满意,就这样我俩正式恋爱了。
事实上很多人当时都不看好我俩这段姻缘,因为我当时还在当兵服役,只短短相处了两天我就回部队了,按说是不会有太深的感情,再见面最快也是一年半以后了。要不说缘分这个玩意还真不好解释,一旦注定了,咋都分不开。再或者也可能也是我手腕挺硬,通过鸿雁传情一顿甜言蜜语给我媳妇忽悠住了。
1999年4月,我哥结婚那天照的,当时我俩还在处对象
1999年9月19日,是我大婚的日子,可惜天公不做美,下起了绵绵细雨,不过没关系,更添几分诗意,不管咋地,今天起,俺就算正式有老婆的人了。说实话,一个没钱没房的穷小伙居然顺利娶到了媳妇,在当时不说奇迹,也算能耐,放到今天这个社会,估计就是白日做梦了。
读结婚证书这个就是我的介绍人,我媳妇的表哥,说实话,第一次结婚没经验,现场有点乱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有经济基础的婚姻生活注定难美满。为了生存,2000年我们夫妻俩在亲戚的介绍下去了首都北京发展,就这样开始了长达九年的北漂生涯。这期间诞生了我的女儿,鉴于北京养孩子压力大,所以媳妇就回了老家在双方父母的帮衬下带孩子,女儿三岁那年成了留守儿童,交由我的母亲照看,从此开始了聚少离多的生活,那些年每次所经历那种离别的痛,至今都让我刻骨难忘。
我家三口,拍摄于今年春节期间
分分合合,颠沛流离,这种生活让我身心俱疲,也在女儿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最终在2009年我决定结束北漂的生活,回东北,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说真的,还是回老家踏实。
四 最幸福的事
结束了天各一方的生活,心情无比激动,终于一家人又团圆了 。然而此时的我们一家三口只能跟父母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当务之急要尽快置办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毕竟买房子是件大事,位置、户型、价钱等等都要慎重考虑,不过我们考虑最多的还是要适合老人居住,因为我们决定新房子一定要和父母一起住,这是首要问题。父母为我们几个儿女乃至孙辈付出了太多太多,晚年我要让他们享点福。对于这个提议,我妈其实不太赞同,她怕跟我们住一起影响我们生活,尽管租住了半辈子房子住, 她还是不想给我们添罗乱,这就是无私的母爱。
母亲生日,拍摄于2013年
老少三辈一起生活,刚开始还挺和谐,时间久了摩擦在所难免。首先是生活习惯的不同。老人的作息一般都很规律,十分看不惯我们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毛病。然后就是过于节约,用水用电要十分谨慎,更不能胡乱消费。再就是自古无解的婆媳关系,让每一个夹在中间的老爷们备受煎熬、无可奈何,两头都得罪不起。
看不惯归看不惯,生气归生气,日子还得往下过,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就好比新汽车一样,开始都需要慢慢磨合,最终才能丝滑顺畅。生活需要换位思考,相互理解,明白这个道理,再大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如今父母跟我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十二年,现在,相互之间的关系已经十分融洽,难以割舍。
全家福 拍摄于2005年
对于这个没出息的我,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真是无比惬意,这一切都要归功父母对我的照顾以及他们无私的爱。有一天,女儿突然问我:“爸爸,你觉得你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我思索了一下,告诉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跟你爷爷奶奶共度了一生。
对于我的父母,能够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也很满足。每天不寂寞,儿女情长欢乐多。听奶奶讲过去的故事是女儿最感兴趣的事,我妈对此也是乐此不疲,总有讲不完的往事。偶尔陪我爸小酌一杯,对他来说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其实,老人对生活的要求真不高,只求有人说说话、唠唠嗑、一起吃个饭就好,最怕的是孤独和空虚。
这是在我哥家给我妈过生日, 具体哪年记不清了
逢年过节,全家人都回来了,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姐夫是厨师,每次都是他一展身手,为大家献上各种美食,让我们一饱口福。永远吃不够的还是我妈包的饺子,其中滋味也许只有妈妈的爱才做得到。
我爸76岁生日,拍摄于2021年1月
常有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真不是随便一说。因为无论何时,在父母面前我们都是孩子,尽管年迈的他们可能更需要我们的照顾,但是老人永远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他们健在一天,家就是完整的。
不是每个人都和我有一样的体会,毕竟出身不同,境遇不一样,生活的观点也不尽相同。在我看来,家就应该是祖孙三代一起生活的大家庭,老人有所依,大人有担当,孩子有欢乐。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教科书。成长的过程中,孩子会观察你与长辈的相处方式,一言一行都会记在心间,最终成为他们做人的参考标准。说通俗一点就是你怎么对待老人,将来他就会怎么对待你。因此,做一个孝顺儿女,给孩子树立良好的榜样,对培养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下一代尤为重要。
幸福的老两口 2020年拍摄于梅河口爨街
如今,我的父母都已年过古稀,我也到了不惑之年,余生不多,自当格外珍惜。现在,他们身体尚且硬朗,但总有不便那一天,我希望他们健康长寿、安享晚年,也会用我的实际行动报答他们,以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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