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异事合集2
3.尸蚕衣
主人的贪心越大,尸蚕衣便越发能利用人的贪婪作恶。
1
胖虎曾经嘲笑过叶谭虽然拥有一双判官眼,能预见他人的死期,可却无力与宿命抗争,改变不了任何即将发生的事。即便是老天爷赏了这碗饭,其实也吃不起。
叶谭曾经努力过,可她既救不了天水村的村民,也救不了在八皮墓中枉死的胡家老头。这让叶谭越发觉得,胖虎说得对,她的这双眼睛不仅没用,还徒增烦恼。
那件事以后,叶谭消沉了很久,小姑娘家家的,越发沉默寡言,急坏了方老和百里祭。
金秋十月,冶城有长达一周的庙会,很是热闹。退休后闲来无事的方老便打算和百里祭一道开着车带小叶谭出门逛逛,顺便给她添置一些衣衫。
方老来接百里祭和小叶谭的时候,不见胖虎,纳闷地问百里祭,“哟,匠门里就数胖虎和你最清闲,怎么不见那小子?”
“咳,别提了,方回不是被藏北考察队请去当顾问了吗?最近突然失联了,当家怕出什么问题,派胖虎去支援,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方回是匠门的门生,叶谭来了以后还没见过。常驻匠门总部的,除了当家人晏肆,就只有大管家百里祭和常年无所事事的胖虎,偶尔方老也会经常来走动。
方老和百里祭陪着小叶谭逛庙会,两个男人乐此不疲地穿梭在女装铺中比划来比划去,唯独叶谭不大能提起兴致。
与之相反,叶谭极少有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因此庙会人来人往,反而让叶谭越发不知所措,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欠了她百八十万。
“周辉,你这身衬衫什么牌子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个大牌吧?可不便宜!”
“那可不,美国的名牌,只有香港开了一家,不过代工厂在咱们这。我朋友介绍了我一家店,专门拿厂里的尾单,卖得可便宜了……”
叶谭站在店门口,低着头踢脚边的石头,任由方老和百里祭在里头为她挑选衣服。迎面走来两个穿着时髦的青年,梳着大背头,有说有笑。
庙会人潮涌动,来来往往各自是要互相避一避的。偏偏青年聊得兴起,叶谭低头不看人,踢起的石头就这么到了青年的脚下,青年顺势一滑,摔得极惨。
“对,对不起……”叶谭憋了半天,才开口生硬地道歉,还伸手试图扶青年一把。可她的手才刚碰到青年的胳膊,叶谭便忽然眉宇一凝,面色沉重了下来,急忙收回了手。
那叫周辉的青年不料叶谭突然收手,还没爬起来便又摔了一跤,当即骂道:“你怎么回事?你到底长不长眼睛?”
听到外头嚷嚷声的方老和百里祭当即拨开人群赶了出来,生怕叶谭被人欺负了去,却只见叶谭正一本正色地对那摔得灰头土脸的年轻人道:“你小心点,你快死了。”
“你有毛病吧?你是不是找茬?”那青年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绅士风度,看那架势,是要和叶谭死磕到底了。
“误会误会,对不住,我家小叶谭说笑的。这样,我看小兄弟的衣服也脏了,这点钱拿去干洗一下吧。”方老忙掏钱,对方也不好拒绝,收了钱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2
有了这么一出插曲,叶谭便越发没了逛庙会的兴致,方老和百里祭见状,只好打道回府。路上,百里祭才开口问叶谭,“小叶谭,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叶谭始终面色凝重,刚才触碰到那青年,叶谭便忽然在那青年身上感受到了死气。青年身上穿的那件衬衫,来路不正,以致于不久之后,青年将身染怪病,不治身亡。
当下叶谭认为那青年应该是被人陷害,因而好心开口提醒,只是叶谭不明白为何竟令对方勃然大怒。
“耿直……耿直的小叶谭。”百里祭听罢,当即哭笑不得,这也怪不得叶谭,她的成长环境毕竟与常人不同,不通人情世故是可以理解的,她一句对方快要死了,听到的人自然晦气生怒。
末了,方老忽然若有所思地提醒了叶谭一句,“小叶谭,晏老板是不主张匠门太过张扬的。按规矩,若非有人上门委托,或上头打了招呼,外面的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
百里祭附和道:“是啊,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就算你跟当家开口提了,十有八九当家也不会让你再掺和进去的,上次八皮墓的事让你涉险,当家已经让我们做过检讨了。”
百里祭和方老的态度让叶谭的心中隐隐不安,如果那青年真的是被人陷害,有没有可能像那样来路不正带了邪气的衣衫或其他物什也落入了别人手里,害了更多的人?
回到匠门后,叶谭始终心事重重。她是被人弃在山里的野孩子,后因生了一双判官眼被匠门收留。她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善言辞。但思前想后半天,叶谭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晏肆书房的门。
晏肆没有别的爱好,他不太管事,但时常抱着一本古籍便是一天。叶谭局促地站在晏肆的跟前,等他慢悠悠地抬手,翻过一页书卷,叶谭方才生涩地开口:“晏肆……”
晏肆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温润儒雅的面容上微微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问道:“哦,你刚才说,有一些来路不正的东西流入了市场,常人也能买到?”
叶谭点头,她和寻常十四五岁的姑娘不太一样,看起来格外寡言和老成,“如果无人委托,匠门是不是不会管?如果……如果是我委托呢?”
晏肆的目光隽永悠远,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叶谭的心底。他轻放下手里的书卷然后起身,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叶谭只好一脸古怪地紧随晏肆之后。
只见晏肆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持笔沾上真言墨,行云流水般在宣纸上画出了几只手掌大小的飞鹤,随即搁笔抬手虚掩上去。
下一秒,在叶谭充满惊诧的棕红色瞳仁中,倒映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鹤自晏肆的手心底下飞出,扑腾扑腾了几下翅膀,调皮地停留在了叶谭的脑袋上。
这让叶谭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一向老气横秋的小叶谭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这样精彩的表情,僵硬着脖子好像生怕吓到停在自己头顶上的小东西。
“去吧,查查邪物源自何处。”
晏肆的声音落地,那飞鹤才扑腾扑腾地离开了叶谭的头顶,眨眼便消失无踪。
叶谭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答应我了?”
叶谭既与邪物有过接触,又是这件事的委托人,墨鹤能与术师心意相通,算是召唤术的一种。在叶谭身上获取了邪物的残留气息后,便会扑腾着寻找相近气息聚集之地,常人无法看到墨鹤的行踪,因此不易引起察觉。
唯一不足之处,在于墨鹤怕水。一旦天气不晴,墨鹤易融于水中,失去作用。
百里祭是知道墨鹤飞出匠门符界的动静的,没想到小叶谭还是向当家开了口,更没想到当家那样能耐的人,这样的小事,竟然亲自出面处理。
不多时,墨鹤回来了,停留在晏肆的手上,晏肆井井有条地翻了个青花瓷茶杯,使口朝上,又往杯里续了水,随即开口:“我知道了,辛苦了。”
只见那墨鹤扑腾而起,飞入了茶水中,顿时化作一团水墨消失无踪。
3
冶城东南部有一条秀水街,是出了名的服饰批发市场。这些年下海经商的人越来越多了,这里环境杂乱无章,大多库房都是自建民房改造的,但大大小小的生意人还是时不时开着货车来这里带货,很是热闹。
刘大富原先是在国企工作的,几年前下海经商,做起了服装批发生意,在秀水街租用了一个民房当仓库,还打通了个门面。
虽然门面不起眼,但他的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这几年发家致富,赚了不少钱。
和刘大富合作的生意人,通常都是老顾客,一来就拉走成车成车的货。
刘大富的批发价不便宜,可从他这进货的人,经常还能成倍地获利,只因刘大富的货,的确是质量好,牌子响亮。
虽然款式和码数都是断货的,独一无二,可只要挂上了大牌尾单的名号,销路仍是非常广。
这日刘大富刚开门做生意,店里便来了三人。
一个看上去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面生。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没见过。和他们二人一同来的,还有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年纪不好猜,只因此人的外貌生得温润俊朗,但那看人的目光和气度,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沧桑隽永。
刘大富愣了一愣,这个时辰早,一般不会有客人上门,更何况对方实在是面生。但也不好说,开门做生意的,通常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地拉客人来,面生也不奇怪。
“哟,三位老板来我这,是想要多少货?”刘大富笑脸迎了上去,他这门店里挂着些样品,仓库里还有成吨成吨未处理过的货源。
叶谭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出这里的气味十分难闻。这刘大富看起来体型富态,可眉宇之间却有说不出的精明邪气,叶谭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味道不好。”
那刘大富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没想到这丫头片子一来就找茬。但他还是笑脸相迎,解释道:“哎,这不,都是从工厂里直接要来的货,没散过味,味道不好是难免的。
“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来我这进货的老板,都是一车一车地拉货。您三位今天来得早,否则我这还不一定能供得上。”
晏肆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这里挂着的样品,口吻仍是平和,可却让人莫名地听出了几分漠然和威严,“你的翻新工作做得不错,若不仔细看,确实如若新衣。”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刘大富变了脸色,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脸上顿时半点笑意也没有了,沉下脸来威胁恐吓道,“走走走你们走,再捣乱,我报警抓你们!”
叶谭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担忧地看着晏肆,这刘大富既然敢报警,说明应该是做过万全的准备的,他们手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刘大富的东西来路不明。
可若就这么放过了他,这里的东西流通了出去,虽不是件件都有问题,可也要害了不少人。
晏肆的嘴角微微弯起,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抬手拍了拍叶谭的头,口中的话依旧是对刘大富说的:“刘老板,向你介绍一下,与我同来的这位先生,就是辖区的警队队长。有什么话,你可以与刘队长商量。”
4
那刘大富的底气明显有些不足,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和晏肆、叶谭同来的那名中年男子,刘大富敢做这门生意,背后的关系肯定是过硬的,但他的确没见过刘队长这号人物。
可即便如此,刘大富还是不敢得罪当官的人,勉强地挤出笑道:“刘队长,本家,我们是本家。这,你看我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你们非说我的货来路不正,也得给出证据不是?”
那刘队长也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在八皮墓的案子上受过匠门的恩惠,匠门出面处理,肯定不会有错。
可话又说回来了,抓人确实也讲究证据,便有些为难地看向晏肆和叶谭,“晏老板,您看……”
“晏肆,这个。”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叶谭不知何时已经把注意力瞄准了一件看起来洁白崭新的连衣裙上,那上头还挂着吊牌。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但叶谭的手触摸上去,面色却顿时不太好看,那上头有死气。
晏肆不紧不慢地上前,那刘大富也不知为何突然面露心虚想要阻止,却被刘队长狠狠地瞪了回去。
只见晏肆抬手,手持一瓶精致的青花小瓶,自那瓶中倒出了一滴真言墨。可令人诧异的是,这一点黑墨沾上了洁白无瑕的白裙,仅瞬间便消失无踪。
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原本崭新的白裙,顷刻间慢慢地渗透出一抹早已发黑的血迹来,还散发着阵阵恶臭,呈现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你,你陷害我!”
刘大富还来不及为那奇异的现象惊愕,便率先地怒喝起来,因为他的暴动,使刘队长不得不动手擒住了他,喝道:“老实点!我算是明白了,你这里的衣服,挂着洋牌子,怕都是来路不正吧?
“怪不得一件件都是断码断款,卖旧衣便罢了。更可恨的是,这些洋垃圾不知还有多少是从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你赚这些黑心钱,良心不痛吗?!”
“你们陷害我!那个人使用了什么妖法,假的,都是假的!你们有什么证据?拿证据出来!”刘大富虽被刘队长擒住了,可气焰仍是嚣张,仿佛断定自己背后打点的关系过硬,对方查不出端倪来。
“查你的仓库够不够?查你的海关记录够不够?查你的资金流向都打点了什么人够不够?”刘队长是刚被调到冶城任职的,早就听说了从前冶城的风气不正,今日恰好拿这刘大富首先开刀,“老实点,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见那刘大富被带回去接受讯问了,可叶谭还是绷着一张小脸,轻悄悄地拽了拽晏肆的袖子,“那些已经接触了这些脏东西的人怎么办,他们之中有人会死的……”
刘大富的这批货中,有部分是从国外同一家医院外流出来的,那批死者皆因感染同一种传染性疾病而死。
而他们的衣物被人翻新后流入国内市场,但感染性病毒并没能因翻新而去除。那天曾被叶谭撞倒的青年人,就是因为感染这种病毒而死的,死期就在不久之后。
晏肆一贯好脾气,否则也不会纵容叶谭插手此事。但令叶谭没有想到的是,晏肆只是淡淡一笑,可他的眼底,却仍是那抹令人寒到了骨子里的漠然。
“你已尽了人事,挽救了一部分人的性命,这是天意。有些人要死,也是天意,即便是匠门,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和宿命。”
晏肆的口吻温柔,即便面对叶谭的质疑,他仍是耐心温和地予以劝导。可那抹温柔,叶谭却从未见它真正抵达晏肆的眼底。他就像那矗立在滚滚历史洪流岸上的人,只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5
刘大富的生意黄了,店和仓库都被封了。媒体一报道,造成十分严重的社会影响。从拘留所出来,刘大富躲在家里,连门也不敢出,每天都会有人上他家泼油漆砸门。
昏暗的仓库内,刘大富连灯也不敢开,生怕让人知道他就躲在这。
短短半个月,刘大富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他的脸色苍白,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眼神渗透着阴狠毒辣,大起大落之后,刘大富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面前的矮桌上供奉着一口精致的红木棺,棺前摆放着果盘,点着红烛,幽幽地倒映出刘大富一脸的惨白。
这口红木馆是他从古董市场淘到的,供奉了得有两三年,那里面是一件古董尸蚕衣,出自汉代璟阳夫人墓,早被盗得面目全非了。
听说那位璟阳夫人是个爱美之人,这件尸蚕衣上身,可保主人青春永驻。而侍奉璟阳夫人左右的侍女,却通常年轻早衰,十分邪门。
这尸蚕衣的来历自然也是邪门,以尸油浇桑木,以桑叶养金蚕,以蚕丝织衣,便成了传说中的尸蚕衣。转手此物给他的人告诉他,这尸蚕衣有灵,好生供奉,能保他财运亨通。
刘大富供奉了尸蚕衣半年后,果然后人找上门来,给他提供了这条生财之道。刘大富起先是不知道那些洋垃圾的来历的,要知道有些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也不敢要啊!可他尝到了甜头,下海经商的第二年,就大发横财。这条路,便一条道走到黑了。
若不是那些人找上门的话……
刘大富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双眼红得仿佛要滴血,他眼睁睁盯着自己供奉的红木棺,知道那里头的尸蚕衣确实是邪门,但也确实能达成他的心愿。
想到这,刘大富只觉得咽不下这一口气,他忽然从沙发上起身,拿起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供奉桌,不由分说地朝自己的掌心划了一刀,任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红木棺上,渗透进了木材里。
刘大富红通通着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那个人毁我财运,如今我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咽不下这口气!求尸蚕衣保佑,我要报复,我要发财!只要尸蚕衣能达成我的心愿,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红木棺忽然微微震动,啪的一声自己打开了,吓得刘大富连连后退,屁滚尿流。
只见那红木棺中的尸蚕衣轻盈如蝉翼,流光溢彩,保存得很是完好,一股白烟忽然自棺中腾起,一道汉代仕女模样的模模糊糊的影子便出现在烟雾中,吓得刘大富够呛。
“尸蚕衣真真真……真的有灵!”
6
匠门四周是设符界的,门口还有石狮子蹲守着,常人看着是个普通的石狮子,但对那些邪祟却有震慑作用。匠门里的那颗百年银杏,更是与守家的符界融为一体,尸蚕衣里的灵根本不敢靠近。
尸蚕衣虽不敢靠近匠门,却能入梦,尤其擅入女子的梦。它虽不能进去,却能蛊惑叶谭自己从匠门符界里出来,如此一来,既不会惊动符界,也不会惊动匠门里的人。
但尸蚕衣虽有灵,能蛊惑人心,却做不了直接害人的事。灵有形而无体,说白了它就是一件衣服。
刘大富供奉尸蚕衣多年,又以血许愿,那血实际便是人的元气。刘大富如今所获得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元气对寿数和子孙福荫就有直接影响。
人在睡梦中是最不设防的,受到蛊惑后,犹如梦游一般。外人看着行事如常,能对话能行走,实则人的意识是不清醒的,就这么一路被尸蚕衣带出了匠门,带到了刘大富藏身的仓库。
刘大富没有想到,尸蚕衣竟然将这个小丫头片子带来了。但刘大富会被查封,说穿了和叶谭有脱不开的关系。
想到这,刘大富便着魔了一般,早已无法用常人的意识来思考和控制自己。他通红着眼睛,心底有什么声音在不断地蛊惑着他,看着眼前站着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那声音在说:捅进去,鲜血直流,泄得一切愤懑……
体型高大肥胖的刘大富手持管制刀具,看着瘦小的叶谭,又有尸蚕衣庇护,心底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刘大富一步一步地上前,就连握刀具的手,竟然也丝毫不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叶谭毫无焦距的棕红色眼瞳忽然浮现一抹清醒,那蛊惑人心的尸蚕衣也没有想到叶谭竟然能挣脱自己的控制,意志力如此惊人。
只见那受到供奉的红木棺忽然啪的一声自己合了上去,那道白烟中模模糊糊的仕女身影也嗖的一下缩进了红木棺中。
刘大富毫不自知,仍是恶狠狠地抡起刀具企图刺下去。叶谭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眼底闪过一抹面对危险时的冷酷锐利,身形矫健地果决一闪,随即忽然一脚踢飞了刘大富手里的刀具。
身形一跃,借墙壁的助力翻到了刘大富的双肩上,两手抓着刘大富的头发,她的动作像苍狼猎食一样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7
晏肆未眠,十月已经入秋了,夜里气温骤降,晏肆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衣服在身上,手里仍捧着那卷未看完的古籍,那上头似乎有什么玄机,令晏肆感兴趣,可又琢磨不透,因此这几天晏肆一直在研究这卷古籍。
忽然,祖师爷牌位前的一炷香毫无预兆地拦腰折断,晏肆翻阅古籍的动作才微微一顿,起身望了眼这断香,这才发觉有人出入过符界,叶谭有危险。因为她是从匠门里走出去的,因此才没能惊动他和大管家百里祭。
百里祭还算警觉,匠门里没有女人,照顾起叶谭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青春期少女,总是不那么细致的。因此百里祭近期沉迷于不少教育类书籍,为了保持家长与孩子的密切沟通,晚上入睡前,百里祭总会没话找话地寻叶谭聊两句。但这一夜照例打算向叶谭打个招呼时,却见公馆上上下下都没能找到叶谭的影子。
叶谭离奇失踪了,百里祭刚想向晏肆汇报,却见晏肆恰好自屋里出来,看样子是正打算出门,见到百里祭,晏肆吩咐道:“百里,你去车上等我。”
“当家,小叶谭她……”
晏肆点了点头,但看神情,仍是平静淡然。百里祭此时已经确定了小叶谭遇到危险,因此也不多说废话,连忙按晏肆的吩咐准备去车库取车。
话又说回来了,在百里祭眼中,当家虽然无所不能,但也不是没有弱项的。其中一样弱项,便是当家不会开车,活得活脱脱像个古代人。
“小叶谭!”百里祭开着车,一路寻到刘大富的仓库。因为紧张叶谭的安危,直接撕掉门口的封条,一脚踹了进去……
这一踹不得了,百里祭本来火急火燎的心情此刻却因眼前的场景而迅速转变为哭笑不得,只见刘大富浑身被捆得结结实实,地上还有一截刀具直接被踢得变形。
叶谭自刘大富身上爬起来,拍去手上的灰,留下刘大富一人落得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见到叶谭就像见到鬼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百里祭愣了一愣,这敢情好,他差点忘了,小叶谭可是险些把胖虎给打趴下的人,自己可算是白操心了。
叶谭见到晏肆和百里祭都来了,也是一愣,又见自己将刘大富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叶谭罕见地低下头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是他……他先动手的……”
比起对叶谭的畏惧,那刘大富抬起头来,便见到半个月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青年人晏肆。
晏肆看上去云淡风轻,但他身上所携带的那种威严而又神秘的压迫感是让刘大富至今想起来仍是心有所忌的。此刻他也深知自己和尸蚕衣的事情败露了,顿时面色煞白,苍白地狡辩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想赚点小钱……”
那供台上的红木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畏惧的神秘压迫感,微微有些发颤。晏肆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那诡异的供奉台,随即缓步向那已经被叶谭收拾过的刘大富走去。他淡淡垂下眼帘,那眼底是令人畏惧的冷漠,只听得他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惋惜:“不知悔改。”
“不要,饶了我,你们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尽管刘大富不知道晏肆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仍是因为心底的畏惧而垂死挣扎地讨饶。
只见晏肆抬手,指尖自刘大富冒着汗的额头掠过,一道清识从刘大富的眉心被抽了出来。下一秒,刘大富的眼神变得痴傻混沌,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当家,这东西怎么办?”百里祭显然也注意到了被刘大富供奉在桌上颇为邪气的东西。
只见晏肆的眼底恢复了淡然,嘴角似有若无地浮现一抹冷淡的笑意,“尸蚕衣本身懦弱无害,却以人的贪婪恶性为食,擅蛊惑人心。带回去吧,封于藏库,由匠门代为保管。”
主人的贪心越大,尸蚕衣便越发能利用人的贪婪作恶。相反,像叶谭这样心思澄澈毫无欲念的人,尸蚕衣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因而叶谭才那样轻而易举地摆脱尸蚕衣的蛊惑。
“至于尸蚕衣何时重见天日,又是怎么流落到刘大富手里的,百里,你需得好好查查。”晏肆叮嘱了一句,随即温和地吩咐道:“夜深了,回去吧。”
(本集完)
4.定穴术
古墓惊现黑水蛇,晏肆身份成谜。
1
尸蚕衣一事后,大约一个来月,百里祭终于查出了些眉目来,古玩道上的朋友传来消息,最开始在市场上捣腾这尸蚕衣的,还是个老外,几经转手,才到了那个奸商刘大富手里。
百里祭刚要和晏肆汇报这件事,胖虎回来了,这有些出乎百里祭的意料,问道:“当家让你去支援方回,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人呢,你没把方回一起带回来啊?”
方回是匠门的人,这段时间被一支藏北考察队邀请去当顾问后,就失联了,本来还指望胖虎去支援,能把人带回来,这可好,空手而归,据说是连方回的面都没见到。
“也不是空手而归!”胖虎纠正道,“我一路直接杀到了双湖办事处,就找到了方回留下的求救信息,我又一路追到了河南,这不,线索断了,没找着人,就找着了方回留下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看不懂啊,急着回来给你和当家看看呢。”
双湖办事处是70年代成立的,如果去藏北考察,一般都会在那先落脚,可见方回的确是去了考察队报道,可最后怎么又跑到河南去了?
百里祭和胖虎两人也闹不明白,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失联了,人命关天,他们忙去找晏肆报告,巧的是,小叶谭正帮着晏肆整理那一屋子的古籍,趁着太阳好,准备拿出来晒晒。
百里祭和胖虎早把叶谭当自己人了,也不避讳,直接当着叶谭的面提起这件事。
胖虎似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对了,当家,我在双湖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那打听到一件事,说是带队的周教授有一天逢人就说自己是厉公陀,要找什么……什么蔡,兴许和方回失联的事有关。”
“考察队里有什么人?”晏肆的反应还算淡定,他毕竟是匠门的当家人,底下的门生但凡出现性命攸关之事,他是有所察觉的,如今只能说明方回虽然暂时失联了,但性命无忧。
胖虎挠了挠头,语气也不是很确定,“这我没问……不过带队的是周教授,就那个,下了好几次科考队的周教授。队里有周教授带的几个研究生,哦对了,还有好几个老外,听说是国外来的专家学者。”
晏肆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又问百里祭道:“尸蚕衣的事有眉目了?”
“我正要跟您汇报这事呢……”百里祭说着,忽然回过味来,面色一变,“当家,您突然问我这个,难道……”
尸蚕衣也好,方回失联也好,应该都和那几个外国人有关系。近期晏肆一直在怀疑,有一股境外势力在往国内渗透,诡事频生,不是偶然。
2
“厉公陀是谁?他要找的蔡是什么蔡?”一直没吭声的小叶谭忽然开口问道,周教授自称是厉公陀,方回和整个考察队都一起失联了,会不会和这个线索有关呢?
刚刚胖虎说得有头没尾的,难为叶谭的嗅觉如此敏锐,能捕捉到这样关键的信息。晏肆倒也不吝赞赏,并耐心地解释道:“他们口中的蔡,应当指古蔡国,河南上蔡县尚存蔡国故城遗址,他们往河南的方向去,不奇怪。至于厉公陀,原名陈陀,是陈国人,与古蔡国也颇有渊源。”
古蔡国存在于公元前1046年-公元前447年,历经五百多年,王室为姬姓,与周天子同宗。上蔡县能找到末期的蔡国古城遗址,古城西北方就曾在五十年代出土了蔡昭侯墓,大量的研究文献和青铜器皿都源自此处。
厉公陈陀乃陈桓公弟,《史记·陈杞世家》中说道:“厉公取蔡女,蔡女与蔡人乱,厉公数如蔡淫。”可见陈陀乃蔡女所生,后勾结蔡人在政变中杀陈太子免而自立,自称厉公。厉公陀即位后,常暗自到蔡国去,最终也因其喜性淫奢,被设计杀于蔡国。
“周教授自称是厉公陀,这几个意思?”胖虎懵了,不可思议道,“该不会是真被那什么死了几千年的人附体了吧?”
“不好说,但挟持方回的人,定和你有一样的认识。”晏肆没有否定胖虎的猜想,只嘴角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莫测笑意来,缓缓说道,“厉公陀即位后,常探寻于蔡,乃是因为坚信已故蔡侯墓中藏有龙脉与宝藏,大业未成死于蔡人手中,定是不甘。如今他借周教授之口卷土重来,可惜沧海桑田……”
这个世界早已变了。
“当家的意思是……他们软禁了方回,是想借方回的本事寻那蔡侯墓,找回龙脉和宝藏?”百里祭皱着眉头,“这说不通啊,凭周教授一个人,就算被邪灵附体了,怎么拿得住方回那小子?”
“不是还有那几个‘外国专家学者’吗。”晏肆嘴角的笑意淡然,倒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只怕是那股境外势力伪装成了考察团,利用“复活”的厉公陀寻找蔡古城与蔡侯墓,被“附体”的周教授是冲着重夺统治权去的,那几个老外,却是冲着宝藏去的。
“可他们为什么会相信周教授这么荒唐的说法呢?要我,宁可相信周教授失心疯了。”百里祭的神色凝重了下来,他也终于意识到,事情远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为什么会相信……大约是有着不可思议的现象让他们相信厉公陀复活的说法。”晏肆的话显得意味深长。
例如,尸蚕衣的重见天日,让他们意识到尸蚕衣的主人璟阳夫人的意识不灭,那么周教授被死了几千年的人的意识附体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当然,晏肆看过那尸蚕衣,其中的灵性乃是尸蚕衣本身历经千年产生了意识,和那璟阳夫人没什么关系。
3
“可他们为什么要挟持方回?消失了几千年的古城怎么可能找得到,蔡侯墓兴许早就不见了。”叶谭是听说过方回的名字的,但自打来匠门后,还从未见过他,因此并不了解方回之于那伙人的意义。
“嘿,小叶谭,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胖虎半天插不上嘴,光听当家和百里祭在那说什么古蔡国、境外团伙的,这下总算有自己能插上话的,当即态度积极地介绍道:“方回那小子原名方谬攘,我们嫌他的名字难叫,他是方回的后人,我们就干脆一直叫他方回。”
方谬攘的祖先方回乃是尧时的隐士,相传此人“咀嚼云母片,栖神空荒间。被劫闭幽室,开锁若等闲。改印将门封,永世不可开。”
方谬攘那小子就经常吹牛,说自己的祖先从身上搓一粒泥丸涂在门上,那门就永世打不开。
“传言大多夸大其实,但方家祖先擅长奇门遁甲却不假,方回就是咱们匠门里的推衍高手,定穴之术不在话下,那伙人不找他找谁?”
所谓奇门遁甲,本质上算得上古代高等天文物理学范畴,因此方家的推衍术并不是毫无依据。
“说到推衍,当家,我在河南只找到方回留下的一些线索,尽是些天书,啥意思,跟咱们打哑谜呢?”胖虎从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那上头又是数字又是图的,字迹还忒潦草,怪不得胖虎看不懂。
“废话,方回肯定是被限制人身自由了,能留下线索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给你写一本一百万字的天书呢?”百里祭指着那上头的数字,一脸无奈道,“看到没,这是一组坐标,这是方回根据计算公式建立的数理模型。”
叶谭也凑了上去,琢磨了半天,似有所发现,道:“这个模型和城市贸易有关?”
“从出土的文物中可以得到大量和古代贸易相关的文字,方回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他从中提取出大数据,演算后得出参考数值,城市间的贸易和城市规模成正相关,又和城市距离成负相关,这个理论来源于商人套利原则,从而建立了这个数理模型,推算出古城位置。”
晏肆微微一笑,“方回给我们留下了消失的蔡国古城的线索。”
叶谭一面惊叹于方家推衍术的神奇,一面虚心请教道:“你说的套利原则,百里祭教过我,只有在计算交通成本的前提下仍比本地贸易成本低,交易才是有利可图的。这个模型是将贸易活动转化为物理距离,再通过已知的部分古城遗址,使用,使用……”
“使用三角测绘进行坐标推衍。”百里祭颇有些得意地接过叶谭的话,算是为小叶谭圆个场面,毕竟小叶谭可是由百里祭一对一辅导出来的得意门生,再怎么样,小叶谭迟早是要和其他孩子一样过上正常生活的,百里祭一直没有荒废小叶谭的文化课辅导。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胖虎愣愣地听了半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感到自己的智商被无情嘲讽了。
这只是定穴推衍术的其中一种,但和所有的定穴推衍术一样,都不可能凭空脱离依据得出结论。
百里祭坏笑着拍了拍胖虎的肩膀,安慰道:“威威,实不相瞒,小叶谭的智商是你的几百倍,你听不懂实属正常。”
“靠,都说了别叫老子威威!”胖虎红着老脸争辩道,“谁说老子听不懂,总而言之,就是方回推衍出了这伙人的目的地的位置呗!”
“百里,收拾一下,随我去会一会他们吧。”晏肆起身,眉宇间云淡风轻,年轻的面容上是历经岁月变迁的沧桑和倘然。
“当家,您要……亲自出马?”
晏肆淡淡笑了笑,“那个人,恐怕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能对付得了的,河南那边,大约还需要百里打点,至于胖虎和叶谭,留在冶城看家吧。”
虽然尚不可知那伙境外势力渗透得有多深,但常理上看,他们最多只能提供资金和武器,没可能对匠门的底细知道得那样清楚。但他们很清楚方回的一身本事对他们的用处,可见他们之中,应该是有匠门的同行引路,甚至本事还不小。
权当清理门户吧,这是匠门的职责所在,晏肆身为当家人,亲自出马也不为过。
胖虎倒是没所谓,反倒是叶谭的小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失望的神色,她虽沉默寡言,但自尊心一贯很强,她不愿意平白无故接受晏肆的怜悯而留在匠门,叶谭一直想在匠门站稳脚跟。晏肆让她留下,大约是因为她无用吧……
“当家……”百里祭欲言又止。
晏肆顿了顿,忽然轻叹了口气道:“罢了,叶谭你也同去吧,诸事小心。”
此刻,一向老成的叶谭的小脸上,竟破天荒地涌上这个年纪该有的雀跃之色,这微妙的情绪变化印入晏肆的眼底,他的眼中也无奈地柔和了下来。
4
根据方回留下的线索,结合百里祭在当地获得的情报,基本上可以确定蔡侯墓的坐标。古蔡国经历多次灭国复国和迁都,除了匠门出手,基本上无人能寻到消失的早期古城遗址,更不可能找到蔡侯墓的位置,因而这一带,尚未被任何盗墓组织盯上,保存得相当完好。
没想到,第一批找到这里的,竟然是一伙行事粗暴的老外,丝毫不讲究,盗洞的位置十分醒目,很容易破坏内部的结构。
“当家,是方回留下的东西。”百里祭在洞口找到一颗狼牙坠子,是方回一直带在身上辟邪用的,好家伙,还知道留个信号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方回和挟持他们的一行人仍在墓穴里。
“怎么办,不需要搬救兵?”百里祭也有些犹豫,不搬救兵吧,不知道对方的人马,带没带武器。搬救兵吧,违背了匠门的做事原则。
虽说官方开发古墓,那叫保护性开发,但匠门的原则是从不主动惹事,谁也不想自己死后被挖坟掘墓,该重见天日自有被重见天日的时候。
“进去吧。”
晏肆说着,率先下了盗洞,叶谭紧随其后,百里祭垫后。
墓型基本上和已出土的蔡昭侯墓相差不大,被强行打通的墓道留有先前那伙人落下的设备,燃烧棒基本上也是一路边走边丢,沿途还有未点燃的爆破燃料,尚未发现墓穴里有武器开火过的痕迹,就是这墓挺深的,不知道他们在这里耗了多久,得有个十天半个月吧。
“这伙人也忒不讲究了一些,得亏这里位置偏僻,居然采用爆破方式挖墓,也不怕老祖宗诈尸。”百里祭吐槽着,自己也被自己逗笑了,“得,我忘了,这伙人是一批傻老外,不是自己祖宗不心疼。”
起先百里祭是没有心情说笑的,浑身戒备警惕,就怕突然蹿出个对手来,但越到后面,百里祭越发纳闷了,一点也不惊险刺激,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奇怪,狼牙还在洞口,方回和先前那拨人应该还没离开,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百里祭的神色凝重了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晏肆,这里!”反倒是走在中间的叶谭忽然察觉到了前方有木头燃烧过的炭味。
这是他们挖出的第一个墓室,估计没什么发现,但在这里歇脚了一段时间,因此地上还残留着生过的火堆和食物包装袋。
“龙脉,龙脉……”
忽然一道蓬头垢面的影子自墓室口蹿了过去,百里祭当即警惕了起来,立马追了上去,三人是在第二个墓室找到周教授和他的学生的。
“周教授和他的学生?”百里祭虽然不是个武夫,但刚才疯疯癫癫跑过去的周教授那身子骨,百里祭拿下他还是不成问题的,他们还随之发现了东倒西歪被捆在一起的几个考察队学生。
“晕过去了,没死。”叶谭上前探了探,棕红色的眼睛写满了疑惑,周教授和几个学生都在这了,方回和老外呢?
5
“龙脉,龙脉……孤乃厉公陀,放肆!”周教授疯疯癫癫地挣扎着,哪里还有半点文质彬彬的教授样,蓬头垢面连乞丐都不如。
“当家,这老小子不会真的被邪灵附体了吧?”百里祭一面控制着周教授,一面打量着周教授的状态,确与胖虎描述得无误。
晏肆垂下眼帘,眉目温润慈悲,抬手自周教授的眉心中掠过,那疯疯癫癫的周教授终于安静了下来,脑袋一歪,和另外几个昏迷的学生一样倒了下去。
“当家?”百里祭不明所以。
“不是被已死千年的人附体,而是被催眠了。”晏肆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吩咐道,“百里,给他们喂点水,再把教授和几个学生带上去,他们不过是久未进食,脱水昏迷了。”
这和晏肆先前的猜想一样,周教授被厉公陀附体只是一个幌子,那批外国人也的确想找到古墓中的宝藏,而其中,也确实有人利用了周教授和那批老外。此人熟悉匠门的底细,也熟知方回的本事,至于那个人要找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可惜了周教授,被古法催眠,导致神志不清,运气好还能恢复一二,运气不好,怕是要折损了这么一号科研人才。
“被催眠?谁在催眠周教授?”小叶谭大约一探周教授的情况,便知周教授性命无忧,甚至算得上长寿,也属于寿终正寝,只是余生痴痴傻傻,晚景凄凉。
晏肆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催眠之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兴许是他意识到了这蔡侯墓中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百里祭依照吩咐打算留下照看周教授一伙人,并把他们带上去,随后再和晏肆与叶谭汇合。
就在此时,忽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靠近,随即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外头。百里祭吓了一跳,刚要做出戒备,却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联的方回。
“当家……小,小心这里有……”方回受了重伤,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一点也不意外当家和百里祭能够破解他留下的线索,可话未说完,方回就歇菜了,奄奄一息。
“方回,方回?!”百里祭一面掐方回的人中,心中一面干着急,这小子倒会留悬念,以为是拍电视剧呢,关键的话未说完就昏厥过去了。
晏肆蹲下身,探了探方回的脉,随即摇头道:“不碍事,身上的血估计不是他的。”
忽然,周教授一行人所在的墓室内突然发生了晃动,里头传来的嗖嗖的声音和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一声叶谭的惊叫。
“不好,小叶谭出事了!”百里祭面色一变。
晏肆与百里祭对视一眼,也皱起了眉头,神色清冷了下来,立即放下方回往回查探。
6
出事的不是叶谭,而是倒霉的周教授。
那墓室之中有一条道是通往地下黑水的,先前叶谭留在墓室里照看昏厥的周教授和他的学生,忽然地面发生不同寻常的微震,不知怎的地面突然往下陷出了个豁口来,一条猩红的蛇信子钻了出来,直接把距离豁口最近的周教授给卷走了,遁入了黑暗里。
由此足以可见,那蛇信子有多大,那蛇信子的主人又该有多大!
人命关天!叶谭想也没想地跳入了那黑暗里,没想到那底下是那头巨蛇挖出的隧道。叶谭根据这隧道的规模大致就可以推断巨蛇的尺寸,滑到底,前方就是一塘黑水,叶谭想也没想一头就栽进了黑水里,没想到底下竟然是一条地下黑河!
幸亏叶谭水性尚可,她在水中抽出绑在腿上的锋利军刀,棕红色的眼睛冷静锐利。苍狼猎食的状态在危急情况下再一次出现在小叶谭的身上,她浑身陷入了戒备,那股危险的野性和她平日里的沉默寡言截然不同。
忽然,黑沉沉的水面下突然蹿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光是脑袋就有叶谭整个人那么大,更别提黑水底下的蛇身有多长了。
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叶谭,就如同它曾经用这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每一个闯陵者,再伺机发起进攻。
这畜生,比叶谭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在水里叶谭不占优势,趁着这巨蛇还在试图打量估算叶谭的战斗力的空档,叶谭一个转身翻上了岸,然后开始拼命往回跑。
叶谭这么一动,那巨蛇便有了动静,它的身体掀起了巨大的水花,随即黑水之中有旋涡暗涌,是巨蛇打算探出脑袋追上叶谭的动作。
风声呼呼地从身后袭来,叶谭不做多想,立即脚下一滑,身形矮了下来,堪堪躲过蛇信子的一击。叶谭嘴咬着军刀匕首,随即瘦小的身影敏捷地翻身跃上了巨蛇的脖子,趁那巨蛇开始摆尾反抗之际,叶谭手持锋利的瑞士军刀快准狠地插进了巨蛇其中一只眼睛里。
吃疼的巨蛇当即开始疯狂摆尾,企图将叶谭甩下来,它怒了,其势如雷霆万钧。
7
就在叶谭准备和巨蛇展开一场恶战之时,晏肆赶来了,千钧一发之际,这是叶谭第一次看到晏肆的身形稍有些狼狈,那黑洞洞的隧道使晏肆的衣衫染上了泥,但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仍是说不出的淡漠威严。
“放肆!”
这也是叶谭第一次看到一向温润儒雅的晏肆的威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比那雷霆万钧之势更令人畏惧。
狂怒之中的巨蛇竟然冷静下来了,它呜咽着低下了巨大的头,匍匐在地上,眼睛上还插着叶谭的匕首,先前还那样凶猛的巨蛇,此刻竟然看起来格外可怜兮兮。
叶谭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巨蛇……居然在晏肆面前,畏惧地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叶谭虽然身手了得,就是再来几个胖虎都不在话下,撂倒是几分钟的事。可巨蛇毕竟是巨蛇,发起狂来,叶谭凶多吉少,若不是晏肆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晏肆向叶谭伸出了手,叶谭在惊愕之中,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手交到了晏肆手中,借着晏肆的力量翻身下了蛇身。她的身上湿答答的,十一月了,黑水可谓是冰冷刺骨,晏肆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叶谭的身上,那上头还有晏肆身上的余温。
晏肆的目光复又静静地转向那低头的巨蛇,不需他言语,巨蛇竟然老老实实地将刚刚被它吞入腹中的周教授给吐了出来,随即又反反复复吐出了好几个人来。如果叶谭没猜错的话,就是那批挟持了方回的外国人。
除了周教授因为叶谭和晏肆来得及时,尚且还有一口气在,其余的几个人,早就死透了,浑身裹着粘液,恶心得不行。
晏肆这才缓缓抬起手,抚向巨蛇受伤的眼,又将那上头的匕首取了下来,巨蛇这才咕嘟咕嘟缩回了黑水里,沉了下去。
“当家!”
百里祭随之赶到,发现周教授和另外一批失踪的盗墓者都在这里,而晏肆的神情看上去云淡风轻,反倒是小叶谭有些古里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走吧,把人带出去。”晏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叶谭,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叶谭茫然地躲避开晏肆的目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无数的疑问盘旋在她的心底,为什么?为什么巨蛇会向晏肆低头?为什么八皮墓里的人皮会畏惧晏肆?为什么尸蚕衣里的灵自从来了匠门后,压根不敢冒头了?为什么……叶谭的这双判官眼,唯独看不到晏肆的死期……
“小叶谭,想什么?”百里祭拍了拍叶谭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没什么。”叶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8
失联的方回终于找到了,也回了冶城的医院接受治疗,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并没有性命危险。
至于周教授就可怜了,听说后来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那几个学生的状况好一些,只是受了过多的惊吓,只记得那些外国人张冠李戴伪装成受邀的国外科考专家混入了考察队,挟持了他们一行人,要找什么墓和什么宝藏,后面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至于被发现的几具老外的尸体,经过学生辨认,就是那伙盗墓贼,死状极惨,官方一直没能发现更多的线索探究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身上的粘液有胃酸的成分,十分怪异。
经查,这几个老外的身份都不简单,曾是私人雇佣军,入境的护照也都是经过处理的。
此事以不法分子偷盗古墓却意外死亡处理了,但古蔡国的遗址再次成迷,偶有好事的媒体宣称这一带有古墓和宝藏尚未现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官方对此讳莫如深。
注释:定穴推衍术理论部分参考自法国经济学家Thomas Chaney及其科研团队的贸易引力方程理论模型在考古学的应用。
(本集完)
5.浮尸城
1
秋冬,院子里的银杏又到了掉叶子的时节。
自打方回回来后,在冶城市第一医院住了得有大半个月,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回不来。百里祭代替方回,被打发去继续支援未完成的藏北地质考察项目,有他折腾的。
方老登门拜访的时候,叶谭正一人聚精会神地擦拭着那支随身携带的匕首,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却见今日的方老有些反常,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还是叶谭先站起来打招呼:“方老先生。”
方老的目光往里头探了探,似乎在找什么人,嘴里应道:“晏老板今日可回来了?”
方老昨日也来寻晏肆,但晏肆本就不太管事,行踪一贯不定,昨日方老就扑了个空。
就在说话的空档,只见胖虎拎着锄头灰头土脸、一身臭汗地从后头回来。一见方老,立即笑了,脸黑得就见到一排牙,“嘿哟,这几日是吹哪门子的风,老头儿你怎么又来了?又来找我们当家了吧?嘿嘿,得,你先坐着吧,当家一会儿就来。”
方老罕见地搓了搓手,只见晏肆果然正缓步提着小铲等工具从后院回来,后院的银杏和前院的银杏是伴侣,一雌一雄相伴了得有百来年,如今是匠门护家符阵的阵眼。只是后院的雌银杏近日出了些状况,胖虎和晏肆刚才就是在做一些养护工作,顺带着修固了护家的符阵。
说也奇怪,晏肆这样清风朗月的人,提着这些工具,袖口挽着,衣衫上还沾了些土,竟也半点也不显粗鄙,果然还是要看人的。
胖虎眼疾手快地接了晏肆手中剩下的工具,晏肆一面擦手,一面问登门拜访的方老,“听闻这两日你急着见我。”
方老在晏肆对面坐下,颇有些坐立难安。晏肆顺势给方老倒了杯茶,才又先方老一步开口表态道:“岳亭,你从未开口求过我,这次若是你开口,我总归是要应允的。”
有了晏肆这句话,方老这才安了心,叹了口气道:“晏老板,您是知道的,我年轻的时候在地方上干过几年差。那几年不太平,老孙家救过我一条命,我调离的时候跟那老孙头说,有事就找我,可直到老孙前年去世,也没开口求过我什么。”
“方老头,你说的老孙头,他儿子可是孙国富?那孙子发家了,典型的财大气粗,不招人待见。”胖虎是知道方老的那些事的,方老退休前的官可做得不小,能让他觍着一张老脸来求当家,估摸着也是因为欠了孙家一个大人情。
那孙国富更是一夜暴富,出了名的土财主。
方老点了点头,“前头晚上我做梦,梦到老孙头来求我来了,说是九代单传的一个孙子落了水,捞尸队捞了好几天了,啥也没捞着。果不其然,昨天老孙头的儿子孙国富一通电话就打到我这了,点名要匠门当家人亲自出马,帮他捞儿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嘿这孙国富,把咱当家当什么了,他还点名要求?谁给他脸了?看老子不撕烂他这张嘴!”胖虎坐不住了,这孙国富干的真不是人事,就这张臭嘴这个德性,也能让他发了财,真是见了鬼了。
“谁说不是呢……”方老也是无奈,孙国富确实干的不是个人事,求人也没这么趾高气扬的。真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匠门岂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别说晏老板了,就是方老当下都恨不得摔了电话,可谁让这孙国富是老孙头的儿子,出事的又是老孙头九代单传的孙子?
反倒是晏肆的反应一派云淡风轻,既然应允了方老,自然是不能让方老难办的。
那孙国富的儿子叫孙泉,得有十八了,和同学约了游大池湖,不料却遇上旋涡翻了船。同行连同孙泉一共七个人,捞尸队得捞了有三五天了,半个人影也没捞着。
那大池湖位于云南澄北县境内,属高原深水湖,晏肆做主道:“收拾一下,准备去一趟吧,如果事情顺利的话,还能顺道去一趟天水村,村民毕竟收养过叶谭一段日子,回去看看那家妇人的坟也是应该的。”
叶谭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青涩的冰冷小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好不精彩,半天才问了句“我也同去吗?”
晏肆淡笑着点头,“你是匠门的一份子,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胖虎一听,闲不住了,“这敢情好啊,那地儿我熟啊,那的刑警队可把我当一回事了,百里祭不在,当地打点的事交给我!”
2
一行人抵达出事的地点的时候,捞尸队仍在继续作业,可还是没有半点进展。
奇了怪了,一般溺死的尸体经过3到7天就会胀大上浮,被打捞发现的几率会更大,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半个人影没见着,这就不对劲了。
打捞现场被警戒线圈起来了,除了警察和捞尸队工作人员,现场就只有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家属。尸体到现在还是半个也没见着,家属的情绪大,捞尸队的人也不肯继续捞了,双方正僵持着,警察也调解不开。
“哟,这不邓队长和小赵吗?真是山水有相逢,又见面了!”胖虎自来熟地上前打招呼,邓队长笑眯眯地打着官腔。那年轻的刑警小赵却似对胖虎怨气极大,让胖虎碰了个冷钉子。
胖虎嘿嘿笑道:“还为上次天水村的事生气着呢?小赵,你是个要干大事的人,怎么跟个小娘们儿似的还记仇呢?”
邓队长心里也惊叹于胖虎的脸皮之厚,但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又见与胖虎同来的晏肆和叶谭,忙打招呼道:“这二位是……”
胖虎知道邓队长和小赵,没认出叶谭就是天水村的那个野孩子,索性也不提叶谭的来历,只说是自家人。正要介绍晏肆的时候,只见晏肆的目光已经淡淡地扫向了正在吵闹的两拨人,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这一打岔,邓队长也忘了刚才未完的话题,只头疼地叹气,“捞尸队的捞了十天了,人家不干了,家属不肯放人啊。”
果不其然,那推推搡搡的两拨人之中,捞尸队的也是一心想走,却被家属堵住了路,他们也是哭笑不得,好说歹说道:“这寒冬刺骨的,捞不着人还不让走,不是折磨人么?这工钱我们不要了还不成?”
“捞,捞不着人一个也别想走,钱我翻倍给!”家属之中,一人体型微胖,是个中年男人,脖子上还挂着一根挺粗的金链子。他一面打着电话,一面指挥人拦住这群捞尸的。
挂了电话,又大声咒骂道:“别人捞不捞得出我不管,我儿子你必须给我捞出来!我已经通知我的律师了,如果不是那群小兔崽子勾搭我儿子来这儿划船潜水,我儿子也不会出事。那群小兔崽子死有余辜,连累了我儿子,别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都等着给老子坐牢!”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家孩子平时很乖的,呜呜……”
“哭有个屁用,捞尸队的钱还是老子给的,你们的孩子害死了我儿子,小畜生,一群小畜生!自己死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害我儿子!你们能养出这群小畜生,自己也是老畜生!”
原是家属和捞尸队之间互相推搡着,眼下却变成了那中年男人一面趾高气昂地威胁捞尸队,一面愤怒而恶毒地责骂其他孩子的家属,场面乱得不可开交。
“那家伙就是孙国富吧?骂人忒凶的那个?”胖虎啧啧了两声,若不是方老亲自出面求当家的,他还真不乐意替孙国富那副嘴脸的人卖命。这寒冬刺骨的下水捞人,可不就是卖命么?捞着人不说,捞不着人还跟欠了他似的!
“让捞尸队的走吧,这尸体他们捞不上来。”晏肆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而吩咐胖虎道,“胖虎,你下去看看,诸事小心。”
“得令!”胖虎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扛起一圈绳子,连绳带人“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水里。这一动静,当即令岸上的所有人静了下来。
就连捞尸队的也不走了,他们也想看看连他们这水性都捞不着人,换一拨人就有办法不成?
3下接第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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