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荡妇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发布者:闲云悠雨 2023-5-25 01:44

博物馆里有古色古香的铜镜。

它们典雅精美,又朦胧黯淡。

斑驳的锈迹深锁着岁月。

女人,就是曾经对着它们一代又一代轻理云鬓细施粉黛吗?

那时铜镜纤尘不染,明光锃亮。

对镜的她们,能否看清自己?

拭尽锈迹,我们又能否看清岁月深处的她们?

哪怕只是看清“真实”的映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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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中的佳人|第三章 亦虚亦实篇:纸上清影|

唐诗的一种贡献——男人之见

——都只为风月情浓——不出产情种

——贞烈的妓女——荡妇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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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妇出世

中国没有荡妇的清平世界至宋代告终。

宋代哪些女人是确实的荡妇,史书中没有《荡妇列传》的正式记载,不宜妄断。

小说《水浒》,可是把中国首批荡妇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都派给了宋代。

中国历来相信《孔雀东南飞》《上山采蘼芜》等等是反映着中国女性之为存在的真实,没人说世上哪有这种女人,纯是男人不明动机的胡编乱造。

以此类推,独独怀疑一个叫施耐庵的男人胡编乱造缺乏道理。说中国的荡妇史发端于宋代,至少就文学中的荡妇史而言,是不该有争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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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中潘金莲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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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数一数《水浒》女性人物的总数,算一算荡妇在其中的比例,还会得出一个结论:

中国荡妇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不仅是接踵而至让中国应接不暇,还荡得无须师承与修炼,自来的灵透老作。哪里象初出茅庐?荡出了不知多少世纪的宝贵经验,祖祖辈辈留下我似的。

宋代的荡妇是好端端的民间和良家妇女。按阶级或阶层划线,她们恰是两汉古诗中那些女性的嫡亲姐妹骨肉同胞。

但她们有如天外来客,圣人的千载育化没触及她们的灵魂也没修正她们半个细胞,矜持的窈窕淑女,很柏拉图的隔水伊人,勤勤恳恳守在机边的织妇,楼上泪眼不干痛不欲生的思妇怨妇,从一而终节比金石的秦罗敷酒家胡和刘兰芝,光昭日月的《列女传》,都没给她们遗传下一滴血液。

她们只管照自己的样儿,倚着良家的寒门,招蜂引蝶惹事生非奸情出人命,似乎一眼也不瞧别人家里活着贞女节妇和更多不详其贞节与否却肯定没荡出满城风雨桃色公案的中国女人。

殊不可解的是,在酿出人命之前,社会好象也并不怎么奈何得了荡妇之荡,她们没被人言杀死唾沫淹死礼教压死。

这几个荡妇还只是为中国荡妇现身民间与良家踩点儿探路的前卫。

看明清小说,会发现荡妇在中国转眼已遍地开花,发展成常态的事物,而且荡得愈来愈得心应手,水平迅速抵达了《金瓶梅》、《肉蒲团》和《红楼梦》中那个多姑娘的荡妇极致,一揽众山小,江上数峰青,天下荡妇谁敌手的样子。

不奇怪中国荡妇的适时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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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中国,和女人关系密切的一件事是,儒学的一根大神经敏感到封建之梦已越过它的制高临界点,从上行转为下滑。

无可奈何花落去是人类心灵最彻骨的惶悚悲凉。大神经躁动焦灼分裂变异,孳生出一个被命名为“理学”的肿瘤。我想说,那是一个癌肿。

理学和女人关系密切的一句话是——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程、朱和郑玄犯的是同一个失误:过犹不及。

“节”之为物,本来是由女人自己把握的一种东西。它和男人之“节”相似相通。

文化对男人说,舍生取义,但从不强求所有的男人都能舍生取义。同样,文化对女人说,为一个男人守节。但守了是好女人,不守也不是坏女人。

圣人的文化深懂“中庸”,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就有精英和芸芸众生,就有超人和凡人。

所以庄子称: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掷玉毁珠,小盗不起;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

庄子在说,不要树立一个极端的榜样和规范,大众才能调动发挥自身固有的潜质。

中国一位在庙堂中留骨而贵的圣人和一位永恒曳尾涂中的圣人,在中庸命题上所见略同不谋而合。

还有一位兼跨朝野的圣人老子也和他们异口同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圣人就是圣人,一句顶一句。

我不想相信早在中国礼教还十分初级阶段的两汉,中国女性便自觉能动地俯首甘为沉默的羔羊,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做时尚,争先恐后不嫁二夫起来。

我却相信那时中国倡导女人守节,而并不一棍子打死失节。

最好是“寡妇起彷徨”,但倘若人家听了无动于衷不劳神彷徨,或者彷徨过又一样改嫁了,甚或彷徨的结果是开门接纳了情人,文化宁可三缄其口。

不大树特树贞妇,天下始人含其贞;不大骂特骂荡妇,天下始人含其荡。亦贞亦荡,是为女人;启其贞而阻其荡,是为文化是为男人。

防妇之荡,甚于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不如小决使道。一子产不毁乡校,文化何必非让女人个个不要命地大贞大节?

那时儒家文化年富力强,对自己颇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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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失节,事不算大。于是中国有贞女节妇,还有更多的社会不细究其贞节与否的女人。

于是中国没有良家荡妇。

宋元明清,女人失节事极大了。

“失节”突然成了明插标签的禁果。

没这标签,夏娃不一定想到吃,吃了也是无意之失。

有这标签,禁果便是诱惑。

中国便有好挑衅的女人非想试试品尝“禁果”,顶风作案快哉快哉。

还有偶然失节的女人,反正事极大了,索性放开荡起来。一次也是事极大,一百次无非还是事极大。

还有对“饿死事极小”不忿的女人,“节”是我自己的事,凭什么你们来决定我要不要为它饿死?我偏不饿死偏失节,其奈余何?

还有许多本来人们不甚留意其节不节的女人,现在“失节”是焦点了。

凝着神儿专门在“节”上打量,“事极大”的隐私全被觑个分明,浮出海面大白于天下。

大白于天下,何不破罐子破摔?

✎待续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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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匡文立

编辑:@云山

配图: 杯子

校对: 绿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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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甘肃人民出版社 1997年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的第二种真实:女性启示录丛书《铜镜中的佳人——女人面对传统》,经过作者匡文立授权网络发布。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和作者信息,否则视为侵权,作者保留追责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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