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类最重要的是什么?看著名科学家,对人类思想意识的探究

发布者:上下五千年 2023-8-18 03:11

第18章 克里克博士的礼拜天[148]

作为人类,真正重要的是我们自己主观的精神生活,包括感官感受,感情,思想,有意志的选择。

——本杰明·里贝特

意识问题的研究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了。我们已经了解了视觉系统的复杂性,以及视觉信息是如何按一种准等级的方式进行处理的(这种准等级方式只有部分是我们了解的)。我还概述了关于视觉觉知的神经机制的几个观点,并简要提出了可能有助于揭示它的机制的几个实验。我们显然还未完全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到目前为止已经得到了些什么结果呢?

科赫和我正在试图去做的就是使人们,特别是那些与脑研究有密切关系的科学家,相信现在是严肃地对待意识问题的时候了。我们猜测,真正有用的可能是那些关于意识的一般性的探讨,而不是某些详细的建议。本书所讨论的那些设想并不是一些详细拟定的、有条理的观点。相反,它们还在发展之中。我相信,我们尚未发现将意识概念化的确切途径,而仅仅是在朝这方向摸索着前进。这正是实验证据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新的结果会引出新的观点,也会使我们察觉出旧观念中的错误。

哲学家们试图去寻找解决这个问题的更好的方法,并想指出我们目前思考中的谬误,这当然是正确的。但他们仅仅取得了极少的实质性进展,这是由于他们是从外部观察系统的。这使得他们使用了错误的术语。从神经元的角度考虑问题,考察它们的内部成分以及它们之间复杂的、出人意料的相互作用的方式,这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只有当我们最终真正地理解了脑的工作原理时,才可能对我们的感知、思维和行为作出近于高层次的解释。这将有助于我们以一种更加正确和严谨的方式理解脑的所有行为,以取代我们今天的那些模糊的庸俗观念。

许多哲学家和心理学家认为目前从神经元水平考虑意识问题的时机尚不成熟。事实恰恰与此相反。仅仅用黑箱方法去描述脑如何工作,特别是用日常语言或数字化编程计算机语言来表达,这种尝试为时尚早。脑的“语言”是基于神经元之上的。要了解脑,你必须了解神经元,特别是了解巨大数目的神经元是如何并行在一起工作的。

读者也许会接受所有这些观点,同时又抱怨我更多地用推测而不是用铁一样的事实来谈论意识话题,并且回避了归根结底最让人困惑的问题。我几乎没有涉及可感受的特征(如“红颜色”的红)的问题,而仅仅将它推到一旁并期盼有个最好的结果。简而言之,为什么“惊人的假说”如此惊人呢?脑的结构和行为是否存在某些方面可以向我们暗示,为什么从神经角度了解觉知如此困难呢?

我认为某些暗示是存在的。我已经描述了脑这个复杂机器的一般工作情况。它可以在一个感知时间内迅速地处理总量巨大的信息。脑是个丰富的相互关联的信息的载体,它的许多内容是连续变化的,然而这台机器却能设法保存它刚刚所做的各种运行的记录。我们通过内省得到了非常有限的体验,但除此以外并未遇见任何机器具有这些特性。因而内省的结果显得比较奇特,这也不足为奇了。约翰逊—莱尔德也提出过一个类似的观点(这在第14章引述过)。如果我们能构建一台具有这些惊人特性的机器,并能精确地跟踪它的工作,我们会发现掌握人脑的工作原理就容易得多了。就像现在我们了解了DNA、RNA和蛋白质的功能之后,关于胚胎学的神秘感已大部分消失了,关于意识的神秘特性也将消失。

很明显,这引出了一个问题:在将来,我们能否造出这样的机器?如果能的话,它们看上去是否具有意识呢?我相信,最终这是可以实现的,尽管也可能存在着我们几乎永远不能克服的技术障碍。我猜想,短期之内我们所能构造的机器就其能力而言与人脑相比很可能非常简单,因此,它们只可能具有形式非常有限的意识。或许它们更像是一只青蛙甚至是一只低等的果蝇的脑。在理解产生意识的机制之前,我们不大可能设计一个恰当形式的人造机器,也不能得出关于低等动物意识的正确的结论。

应当强调的是,“惊人的假说”是一个假说。我们已有的知识已足以使它显得合理,但尚不足以使人们就像信服科学——证实了许多关于世界本质(特别在物理学和化学方面)的新观点——那样信服它。其他关于人类本质的假设,特别是那些以宗教信仰为基础的观点,它们的证据更站不住脚,只不过这本身并未成为否定这些观点的决定性的论据。只有科学的确定性(及其所有的局限性)才能最终使我们从祖先的迷信中解脱出来。

有人会说,不管科学家们怎么说,他们确实相信“惊人的假说”。这只在有限的意义上讲是对的。如果没有一些先入为主的思想指导,你不可能成功地解决一个科学难题。因此,泛泛而论,你首先应信奉这些观点。但对一个科学家来说,这仅仅是暂时的信仰。他们并不盲从于它们。相反地,他们知道,或许某些时候推翻某个珍爱的观点会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我不否认科学家对于科学解释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倾向。这种倾向是有道理的,不仅仅是因为这支撑着他们的(科学)信念,更主要是因为近几个世纪以来科学已经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成功。

下一件需要强调的事是,意识研究是一个科学问题。科学与意识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如果从本书中能学到些什么的话,那就是我们现在看到了用实验的方法可以探索这个问题。那种认为只有哲学家可以解决这个问题[149]的观点是没有道理的。过去的两千年哲学家有着如此糟糕的记录,因而他们最好显得谦虚一些,而不要像他们常常表现的那样高高在上。毫无疑问,我们那些关于脑的工作原理的暂时性观点需要澄清和扩展。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哲学家学习有关脑的足够的知识,以便提出关于脑工作的观点,并在与科学证据相抵触时,放弃自己所钟爱的理论。否则他们只会受到嘲弄。

历史上,宗教信仰在解释科学现象方面的记录是如此之差,几乎没有理由相信这些传统宗教会在将来表现得更好。意识的许多方面,如可感知的特性,完全有可能是科学所不能解释的。过去我们已经学会了生活在这种局限当中(例如,量子力学的局限),它们仍将伴随着我们的生活。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将被迫去信仰宗教。不仅仅大多数流行的宗教信仰是相互矛盾的,而且从科学准则来看,它们是建筑在如此脆弱的证据上,以至于只有那些盲目忠诚的人才会接受它们。如果教徒们真的相信死后会有生命的话,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设计一些有力的实验去证实这件事呢?或许他们不能成功,但至少可以尝试下。历史表明,许多神秘现象(如地球的年龄),过去教会认为只有他们才能作出解释的,现在都已被科学的探索代替。此外,真实的答案通常与传统宗教给出的解答相距甚远。如果宗教曾经揭示了些什么的活,那就是证明了它们通常是错的。这种情况在解答科学探索意识问题时显得格外强烈。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着手去解决它以及何时开始。我极力主张应该立刻开始研究。

当然,有不少受过教育的人士认为,“惊人的假说”是如此的合理,并没什么惊人的。我已在第1章简要地谈到了这一点。我猜想这些人常常并未理解这一假说的全部实质。我自己有时也发现很难回避头脑中有个小矮人“我”的想法。人们很容易就滑到了那个观点当中。“惊人的假说”说的是,脑行为的所有方面都来自神经元的活动。这并不是说,我们用神经术语解释了视觉处理的所有各种复杂阶段以后,就可以因为“看”这一行为确实是“我”所做的,从而草率地假设它的某些特征不需要解释。例如,除非有一些神经元的发放标志着你脑中的缺陷,否则你就不可能觉察这个缺陷,并不存在一个不依赖于神经发放的独立的“我”去识别缺陷。同样地,你通常不知道某些事情在脑中发生于何处,因为在脑中并没有这样一些神经元,它们的发放标志着它们或其他神经元在脑中的位置。

读者有理由抱怨本书所讨论的问题极少涉及他们所理解的人类灵魂。我没有讲述任何关于人类最具特色的能力——语言,也没谈论我们如何求解数学问题,或是问题的一般求解。即使对视觉系统我也几乎没有提到视觉想象,或是我们对绘画、雕塑、建筑等的美学感受。没有一个词讲述我们在同自然界的接触中所得到的真实的愉快。自我觉知、宗教体验(它可能是真实的,尽管通常对它的解释是错误的)等话题完全被忽略,更不要说坠入情网了。一个教徒可能会断言,对他来说与上帝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科学对此又能说些什么呢?

现在这种批评是完全有道理的,但倘若将这些内容加入本书,那就会显得对科学方法缺乏正确的理解。科赫和我之所以选择考虑视觉系统,是因为我们感觉到,在所有可能的选择当中,在这方面最容易取得实验上的突破。本书清楚地表明,尽管这种突破并不容易,但它确实有取得成功的机会。我们的其他假设是,一旦我们完全理解了视觉系统,将更容易研究“灵魂”的那些更迷人的方面。只有时间能够说明这种判断是否正确。新的方法和观点可能会使得其他的探讨途径更有吸引力。科学的宗旨是解释人脑的所有方面的行为,其中包括音乐家、神秘主义者以及数学家的脑的行为。我并不认为这能很快实现,但我确实相信,只要我们不断进行这种探索,我们迟早会有透彻的理解。这一天或许就在21世纪。我们越早开始,我们就能越早地得到对自然本质的清晰的认识。

当然,有些人会说他们并不想了解思维如何工作。他们相信,理解自然便是亵渎她,因为这消除了对她的神秘感和本能的敬畏感,这些感觉是我们面对那些知之甚少并且留下深刻印象的事物时产生的;他们更喜爱古代神话,即便它们已经和现代科学有明显矛盾。我并不同意这种观点。对于我来说,现代的宇宙观——它比我们的祖先所想象的要古老得多,也大得多,并且充满了神奇的、难以预料的物体,如快速转动的中子星——使早期以地球为中心的世界显得过于自大和狭隘,这种新的知识并没有减少对其的敬畏感,反而大大增加了这种效果。我们关于动植物结构(特别是我们身体的结构)的详细的生物学知识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赞美诗的作者写道:“我是多么神奇和美妙啊!”但他也只不过是非常间接地瞥了一眼精巧和微妙的分子结构的本质而已。进化过程中包含了许多我们祖先一无所知的奇迹。DNA的复制机制,尽管其本质是那样简单和优美,令人难以置信,但在进化过程中却变得十分复杂和精细。如果一个人看到这些而并不感到很神奇的话,那一定是感觉迟钝。认为我们的行为是以大量相互作用的一群神经元为基础的,这并不会贬低我们对自身的看法,相反,会大大扩展我们的观念。

有报道说,有一位宗教领袖看到一幅很大的单个神经元的示意图后叫道:“脑就是像这样的啊!”虽然单个神经元是一件精密的、设计良好的奇妙的分子机器,但我们的脑并不是由单个神经元构成的。真实的脑的情况是:神经元有数十亿个,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模式十分复杂且不断发生变化,而这些神经元相互之间的连接方式从细节上说因人而异。我们平常用来描述人类行为的方式是经过删节和近似的,它只不过是我们真实自我的一种模糊的描述。莎士比亚说过:“人是一件多么伟大的艺术品!”如果他生活在现代,一定会给我们写出衷心庆贺所有这些伟大发现的诗篇。

如果“惊人的假说”能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话,它也不太可能被广泛接受,除非它的表达方式能迎合大众的想象力,并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以他们所容易理解的方式形成对世界和自身的和谐观点。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虽然科学的目标恰恰是形成这样一种统一的观点,但是许多人发现,目前大多数的科学知识过于没有人性,过于难以理解。

这并不奇怪,因为大多数科学研究的是物理、化学等领域及其相关学科(如天文学),这些都与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多少有些距离。将来这会有所改变。我们可以期望更准确地理解直觉、创造力和美学享受等精神活动的机制,以便能更清楚地掌握它们,并像希望的那样更好地从中得到乐趣。自由意志(见跋)将不再神秘。这就是为什么如果以一种过于幼稚的方式理解我们的假说就会产生误解而一无所获。深入洞察脑的神奇的复杂性会使我们产生惊奇和赞叹,而这种复杂性我们今天只能隐约地感受到。

尽管仅从科学事实中我们可能无法推断出人类的价值,但是,如果假如科学知识(或非科学知识)对我们如何形成价值观没有影响,那也是没有说服力的。我们需要运用灵感和想象来构成一个新的世界体系,但建筑在错误基础上的想象最终是不会成功的。我们可以做梦,但现实已经无情地敲响了大门。即使我们所感知的现实大多是我们的脑构想出来的,它也必须与现实世界一致,否则最终我们会对它越来越感到不满。

如果科学事实足够明显,并被很好地确认,而且是支持“惊人的假说”的,那就可以说人具有非实体的灵魂的观点就像“人具有生命力”这个古老的观点一样是不必要的。这与当前数以亿计的人的宗教信仰是直接矛盾的。人们又怎样接受这种激进的挑战呢?

或许有人会自我安慰地相信大多数人会被实验证据说服而立即改变他们的观点。令人遗憾的是,历史证明恰恰相反。当今关于地球年龄的证据已确凿无疑了,但是在美国有数百万原教旨主义者仍然固执地坚持那种幼稚的观点,按《圣经》字面推断地球年龄比较短。他们也否认在这漫长的时期内动植物出现了进化,发生了剧烈变化,虽然这一点也早已被确认。这很难使人相信他们关于自然选择过程的言论是无偏见的,因为对宗教教条的盲从早已预先决定了他们的观点。

在我看来,有几种原因导致了人们固执地坚持这些陈旧的观念。在幼年时影响我们的一般观点,特别是道义上的观点,常常在我们脑中根深蒂固。要改变它们是十分困难的。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宗教信仰被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但这种观点最初是怎样产生的?为什么它们常常是错误的呢?

原因之一是我们对全面解释世界和我们自身的本质有着非常本能的需要。各种宗教都用一种一般人所容易理解的方式提供了这样的解释。应当记住,我们的脑正是在人类处于狩猎采集者的时期发展起来的。在一小群人的合作当中,在邻近的竞争部落间的敌对行动中,到处存在着强大的选择压力。甚至在20世纪,在亚马孙丛林中,在厄瓜多尔的偏僻地区,部落人员死亡的主要原因是部落间相互格斗所造成的伤害。在这种环境中,一种共同的信仰能增加部落成员的凝聚力。这种需要不太可能是因为进化而在我们脑中建立起来的。毕竟,我们高度发达的脑仅仅能使我们足够机敏地生存和繁衍后代,它不是为了发现科学事实而不断进化的。

从这种观点来看,这些共同的信仰并不必完全准确,只要人们相信它们就可以了。我们最有特色的能力是能流利地处理复杂的语言。我们不仅能用语言表达外部世界的事物和事件,还能表达更为抽象的概念。这种能力导致了人的另一种突出的特点,即我们具有几乎无限的自我欺骗能力,但这很少被提及。我们的脑发展成为从可用的有限的证据中去猜测最合理的解释,它的本质特征使得在缺乏科学研究训练时,我们几乎不可避免地陷入错误的结论中,对于那些相当抽象的事物尤其如此。

最终的结果尚有待观察。或许“惊人的假说”被证明是正确的;或许,某些接近于宗教的观点会变得更加合理。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即事实支持一种全新的替代观点,从一种与许多神经科学家如今所支持的唯物主义观点以及宗教观点都显著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心—脑”问题。只有时间和更多的科学工作能使我们作出决定。不管答案是什么,要达到它,唯一切实可行的方法是进行仔细的科学研究。所有其他的途径都不过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罢了。人类对世界具有无止境的好奇心,不管传统和宗教仪式曾在一段时间内有多大的魅力以消除我们对其合理性的怀疑,我们永远也不会满足于昨日的猜测。我们必须不断地追求,直到形成了关于我们生存的浩瀚宇宙以及我们自身的明了的、合理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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