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于一而万事毕”,庄子:人生天地间,这才是你的根本!

发布者:秀才有理 2023-8-26 13:22

“蝉解庄子”第15期

《天地》图文精读版


读《庄子·天地》这篇文章,让我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我们每个人是怎样作茧自缚,把自己送进了心灵所构建的牢狱里?二,人类社会是怎样陷入“丛林法则”,勾心斗角、相互伤害的?

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我相信,化解之道就在其中了。

一、天道视角:以道泛观

《天地》取开篇两字为题,原文说: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

这让我想起《道德经》里的一句名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老庄的用意其实是一样的,叫我们换一个视角来看世界、看人生,即“以道观”。

人生在世,我们通常是以“我”来观人,以“人”来观非人。而作为群居性、社会性的生物,我们还会以自己所在的“群”,来观其他的“群”。

我们唯一不熟悉的,就是“以道观”。所以,我们能“观”的世界其实非常有限,远远不是全部的实相。

为什么很多人感觉活得憋屈,活得不自在?因为我们带着局限性的“观”,不知不觉,就把自己送进了心灵构建的牢狱,只是偶尔出来放放风而已,而这,又给了我们自由的错觉。

庄子说:“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如果我们能学会从“道”的视角看问题,那我们的世界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就能“观自在”了。

但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不想改变,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做。生活往往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我们可能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去不停地整理这堆乱麻,但还是乱!乱!乱!

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把快刀,快刀斩乱麻!

这就是庄子说的,“通于一而万事毕”

二、通于一而万事毕

实现人生的蜕变,不需要面面俱到,只要做到一件事,那就是“通于一”。

那什么叫“通于一”呢?

庄子说: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

这一段,可以和《道德经》说的“无,名天地之始”,以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对照来看。

老庄讲的,正是宇宙人生的实相。

泰初,即宇宙最初的本源,只有“无”的存在。那时没有“有”,因为“无”是本空,一无所有。那时也没有“名”,即没有意识。然后,无中生有,从“无”显现了“有”,这就是“道”。随之意识诞生,这就是“名”。

所谓“道生一”,一是从道显现的,在有形世界诞生之初,那种浑沌的、无分别的意识状态。

而德,就是孕育有形世界的那股“守一、抱一”的能量,正所谓“道生之,德畜之”

从“一生二”开始,阴阳二分,形成我们六根所感知的绚丽多彩的世界。

或者说,人类因为分别心,而堕入一个绚丽多彩的梦境里。

这就是《应帝王》里的“浑沌之死”

所以老子说“反者道之动”,庄子说“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也就是往内走、往回走,从有分别心的“二”,回到无分别心的“一”,从而回归“泰初”,即生命本源,那才是我们真实的生命,是我们的自然本心。

“同乃虚,虚乃大”,回归自然本心,真我即无处不在,妄心所构建的牢狱,就再也关不住我们了。

曾几何时,我们忘了自己就是整个大海,却活成了一朵一朵的小浪花。

当浪花回归了大海,就是“通于一”。

通于一而万事毕,去除分别心,一切烦恼立刻烟消云散。

一个没有分别心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庄子》里的例子可太多了。

我们回忆一下《德充符》,文中说,伯昏无人有两位弟子,一位是大执政官子产,一位是受过刖刑的平民申徒嘉,可在伯昏无人眼里,两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十九年来,他甚至都不知道申徒嘉断了一条腿。

达到伯昏无人这种无分别的境界,是不是也太难了?

你也可以想象一下嘛,有这样两个人站在你面前,一个是你曾经非常仰慕的成功人士,一个是衣衫褴褛、神情落寞的乞丐,你能把他们看成是没有分别的吗?

很难对不对?

难在哪呢?

难在你局限于人道的眼睛,难在他们中间还有个无形的“我”。

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两个人,其实就住在你的心里,左右着你的情绪。

你渴望成为所谓的强者,想得到更多,欲望让你焦虑。

你也担心成为弱者,怕失去已拥有的,恐惧让你不安。

很多人就在焦虑不安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但如果没有这个“我”呢?那么你看你们三个人,就是没有分别的。

我们用分别心把自己投进了牢狱,而那个狱卒就是“我执”。

所以庄子说,“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

但问题是,分别、我执是人天生就有的,人道运行的就是这样一套系统,怎么办?

庄子说了句够狠的话,叫“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

刳,就是挖空。刳心,就是去除后天意识心的染污,找回那颗纯净无邪、了无挂碍的自然本心。

庄子讲了个寓言,说轩辕黄帝登昆仑之丘,回来途中丢失了“玄珠”,他一连派出三个亲信去寻找。知、离朱、喫诟,他们全都找不到,最后又派象罔去找,象罔一找就找到了。

玄珠就象征自然本心,知象征智术算计,离朱象征耳聪目明,喫诟象征巧言善辩。而象罔呢,就是恍兮忽兮、不见行迹的无分别状态。

也就是说,要找回自然本心,就要停止你的攀援心,向内在去探索,“致虚极,守静笃”,保持足够的清净无为。

那么“刳心”的效果如何检验呢?

庄子说:

“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

世人的分别心所指向的,无非贫富、贵贱、寿夭、荣辱等等,当你对这些都不在意,“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你才算真正地入道了。

在庄子看来,只有入道的人,才谈得上担负社会管理职责。所以,庄子始终把“治身”放在“治天下”之前。《在宥》一文,广成子和黄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这里庄子也借“为圃者”之口,对孔子高徒子贡说,“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

庄子认为,治天下的人,首先要“存形穷生,立德明道”,也就是性命双修,在道德上有所成就,成为“王德者”。

那么一个“王德者”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天下被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支配,建立起一个相对理想的社会呢?

三、重塑人类价值观

上面讲了如何“治身”,接下来我们讲“治天下”。

在几千年的文明史中,人类社会其实是深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支配,动荡不安,少有宁日。

现在,假设把这个地球交给你,由你来重新设计全人类的共存之道,你会给出什么样的方案呢?

在庄子看来,治天下,首先还是转换视角,从以“我”观、以“人”观、以“群”观,转换到以“道”观。

也就是说,人类社会一些特定的价值观,都应该从道的视角来重新衡量。

庄子说,“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一个人,如果父母或君主说的什么话都对,做的什么事都好,那么社会就会说此人是个“不肖子”、“不肖臣”,但是,一个人如果对社会公认是对的、好的事情,他也认为都对、都好,他难道就不该被视为不肖之人吗?

其实在《庄子》一书中,我们经常看到的,就是他对人类固有的一些价值观的挑战。

《天地》一文里,就出现一个后世争议较大的典故:

孔子高徒子贡,一次旅游途中,遇到一个老人在浇菜园,只见他拿个瓮,一次次地下到井里去舀水,忙乎了半天,也没浇上多少水。子贡看不下去了,就给老人介绍了一种先进器械,叫“桔槔”,取水又快又省力。

没想到,老人很不以为然,他说,我的老师说过,有机械就必然有机事,有机事就必然有机心,机心让人遗失本性,精神不安,这是不符合道的,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羞于这样做罢了。

子贡就很郁闷了,因为他的老师孔子告诉他的是,办事要追求合理,功业要追求成功,用力少而见功多,这才是圣人之道。

回去以后,子贡把这件事告诉孔子,孔子很是感慨了一番,然后说:这种浑沌氏之术,我和你怎么能够懂得呢?

这个典故之所以引起巨大争议,原因很简单,因为庄子挑战的,是人类认为最不可挑战的一种价值:效率。

是的,我们曾经因为科技落后、效率低下吃过大亏,但这里,要再次强调一下“以道观”,庄子的文字,面对的从来都是全人类。

所以站在全人类的视角,不妨反思一下:发展科技、追求效率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不是为了让地球得到更好保护的同时,让人类活得更安全,更轻松吗?可事实上呢?

《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曾在《奢侈生活的陷阱》一节里吐槽,说在电子邮件发明之前,他每月顶多写上几封信,而且都不是急于回复的。但现在每天收到几十封email,而且所有人都希望立刻得到回复。

何况,我们已经来到了智能手机时代!是的,我们可以了解更多资讯了,但这些资讯的绝大部分,真的对我们有意义吗?

还有各种即时通讯工具,让别人随时随地可以找到你,跟你通话,除了没信号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那可真应了庄子之前的一句话,叫“无可逃于天地之间”

今天这种“人机一体”的生活,真的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赫拉利说:

“我们以为自己省下了时间,然而,我们其实是把生活的步调加速成过去的10倍,于是我们整天忙忙碌碌、焦躁不安。”

你难道没有这样的感受吗?

四、向丛林法则说“不”

对效率的片面而无止境的追逐,最大的副作用,就是让人类社会逐渐落入“丛林法则”的支配之中。

拿老庄所在的春秋战国时代来说,一开始那么多国家,都相互戒备、提防,不要让人把我给吞并了,所以我要发展经济,扩大军队,同时要对人民施加更强有力的控制,这样才能具备更强的实力,只有我去吞并别人,别人吞并不了我。

军备竞赛?当时的各个诸侯国,其实都在大搞特搞。

最高效、最成功的当然就是秦国,最后也是它,在几百年的血战之后,吞并了六国,但是崩溃也来得非常之快。

人类几千年文明史,不管东方还是西方,就是这样陷入了“丛林法则”的支配。世界,就在动荡不安中走到今天。

但,今天又如何呢?

面对“人类在血战中前行的历史”,面对今天依然动荡的世界,我们应该会注意到,庄子对于人类社会的走向,曾有过非常异类的想法。

有个叫将闾葂的贤人告诉鲁国国君,治国之道,是君主恭敬俭约,然后选拔出公正忠诚的人才,而不有所偏私,百姓自然听从君命。

这话还能有错吗?

但季彻听说以后,就大笑起来,告诉将闾葂,对帝王之业来说,您说的简直就是“螳臂挡车”,是要出大乱子的。

道理很简单,你“尚贤”了,老百姓就有得争了嘛!

庄子举了个例子,说把百年之木做成漂亮的祭器,剩下的断木丢在沟里。祭器和沟里的断木,虽然美丑有别,但就伤害天性而言,是一样的。

可人们大都只看表面,很羡慕那些“有所得”的贤人,也想努力成为他们。但庄子说:“夫得者困,可以为得乎?”其实,在庄子看来,还没有“通于一”的人,都被关在其分别心所构建的牢狱里!如果他们都叫有所得,那么笼子里的鸟,被反绑着手的犯人,还有被圈养的虎豹,也可以叫有所得了。

那既然君主不应该“尚贤”,季彻认为他要怎么做,才是理想的治国之道呢?

借季彻之口,庄子说出了“治天下”的关键,叫“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

贼心就是后天意识心,就是分别心。独志就是“见独”之志,也就是向道之心,守一、抱一之心。

庄子认为,领导人民,不是满足他们的欲望,也不是追求表面的繁荣,而是设法引导人们回归本心,遵从本心而生活。“同乎德而心居矣”,当天下人在“德”上达成一致,那么就都能心安了。

心安,于是彼此相安。

这是在社会层面的“通于一而万事毕”

可能有人会问,这样的社会存在吗?

庄子说:当然!“至德之世”不是吗?

下面一段关于至德之世的经典描写,以前也引用过,文中说:

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

至德之世,所有一切,都是无心而为。

为了更好地理解至德之世,我们可以想象,身边的人,也包括我们自己,都是老子、庄子那样的人,你想想,这是什么样的社会呢?

为什么人类迟迟达不到“至德之世”那样的道德水准呢?

庄子说得好:

“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

因为人类迷失得太久了,迷失的人太多了。

但只要多一个人回归本心,我们就能距理想的社会更近一步,不是吗?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至德之世就是个乌托邦,但它也可能是座灯塔,可以让已经迷失的人类,重新找到正确的航向。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蝉大侠“经典导读”,让经典更好读,咱们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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