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训诗词]《人类的本性》（一百一十四）：快乐本能

家养的宠物有玩耍的天性，是尽人皆知的常识；饱食饮足之余，它们玩耍的天性显露得跟孩子一样。我饲养的一只虎皮狸猫，据我的观察，在它性成熟以前，第一需求是摄食，第二需求是睡眠，而第三需求就是玩耍以追求快乐。它追求快乐的方式有自乐和相乐两种。自乐者，它会玩一团毛线或是一只核桃一颗乒乓球儿，或者将它们高抛团转，或者在地板上嚯啷啷地撵着玩儿。而相乐，它会在园子里与同类追逐，或者一同上树，而最乐者，则是与主人开一点小玩笑，或是一同做游戏。我在地板上走着，它会突然从长椅下伸出一只爪儿来撩我的裤角，当我弯腰去察看时，它则藏得无影无踪；不过当我要走开的当儿，那只小爪儿却又闪电一般地伸出来，撩裤角了。闲暇时它会讨好主人，在地板上将白茸茸的肚皮翻过来打滚儿给主人表演，而我则喜欢用脚尖将它蜷蜷的身子在地板上滑拨，滴溜溜地陀螺一样转上几圈，我觉得开心，它也感到无比的快活。而有时滑拨过猛，免不了甩向椅角碰了一下，它似乎磕痛了似的一骨碌翻身逃入长椅下，你以为它或许想要中止这种有几分刺激也有几分危险的游戏时，它又跑回来了，在你脚下打滚，分明孩子似的在要求主人，重新开始那种滑拨转圈的游戏。于是，重转陀螺，重新开始滑拨转圈的冒险与快活。

人类是最高端的生物形式，其快乐本能已发展进化为许多更高级的形式。爱情是由生殖本能主导的最古老最原始的，也是人类与其他低等生命形式可以体验快乐和愉悦的最基本的形式。但人类对爱情的追求和体验，已极大地超越生物性而具有更多的文化性内容，已从生理的层面上升到精神层面。即使从纯粹的快乐层面而言，人类也创生出多样而丰富性的内容。从古代的的射箭、马术、武术、蹴鞠、奥林匹克竞赛，至现代丰富多彩的各类体育运动，从古代的对弈、赌博到现代多样性的博彩和形形色色的游戏娱乐活动，都使我们看到快乐本能对人类行为和社会结构的重大影响。尽管赌博与色情活动一直为社会圣贤所不齿，也尽管在人类东西方都曾经作为社会丑恶现象动用巨大社会资源予以清除，但收效甚微，而到了文艺复兴运动以后，特别是到了近现代以倡导人性解放、个性解放甚至是性解放以来，赌博与色情不仅日益繁盛，甚至在有些国家和地区已成为重要产业。所以如此，是因为快乐本能深深地植根于人性中，只要人性人类存存在，上述由快乐本能所决定的社会现象就难于消除。

我的故乡有一位嗜赌如命的先生，与我异姓同街而居，我童年时他的嗜赌已远闻乡里，因此而获得一个“干爪”先生的绰号——此人逢赌即好，村上牌九、扑克、麻将等逢赌无缺，他只要上场输不走赢亦不走，一直输得“干了爪”（输光所携赌资）才肯离场。我不久前回故乡探亲他已死去，人们依然在广为传说他最后的趣闻：弥留之际的他已昏迷多时，不过至下午突然开口说话，儿女慌忙趋前以为爹必有要事相告，不料听到的却是一声长叹“唉——让俺和一把呗……”儿子说，“咱爹这是在干啥，还在打麻将呢？”女儿反应得快，慌忙凑在爹的耳朵上说，“爹放心吧，一会就让你和一把，和一把大牌！”爹即刻神色转安，异常满足而平和，十五分钟过后即咽气了。

人类对快乐的追求与其文化性成长具有相关性，在纯粹生物性本能的基础上演化转化为多样性的精神内容；比如自豪、自尊，成就感、幸福感，爱人与被爱、施予和被施予，以及亲情、友情、乡情、爱国敬业之情等等，都可以使人获得精神上的愉悦。而信仰如宗教、审美如艺术，则是人类体验精神愉悦的极化境界。而凡此种种，都可以使我们见到快乐本能的身影。

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生命形式，从其最内在的动因动力与方向趋向而言，摄食本能、生殖本能、安全本能和快乐本能，是决定主导其生命活动的四大本能，也是主导生命世界一切生存秩序生存状态的动力和元因。本能产生需求，需求造就秩序。人类世界的一切社会存态社会存境乃至困境，只有从上述四大本能的层面，才能够获得最深刻而彻底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