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人类最精致的两种情感

发布者:清水有龍 2023-3-23 22:30




人们各种悦意的和烦恼的不同感受,与其说有赖于引起这些感受的外界事物的性质,远不如说有赖于人们自身的感情如何。




愉快和不愉快就是由它所促动的。于是便会有:某些人的快乐对于别人却是痛苦,爱情的烦恼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谜,以及一个人所感到的激烈矛盾而对另一个人而言,完全可以无动于衷。


对于人性的这种特点的考虑的视野,可以伸展得非常遥远,并且还隐蔽着一片既引人入胜而富于教益的宝藏有待发掘。


目前,我只把自己的目光投在这个领域中看来是特别例外的一些地方,而且即使在这方面,也更其是一个以观察者的、而不是以一个哲学家的眼光。


因为一个人只有满足了一种愿望时,才会发现自己是幸福的。所以使他能够享受巨大的满意(而又并不需要有突出才能)的那种感觉,就肯定是非同小可的了。

那些大腹便便的人们,他们精神上最丰富的作家就是自己的厨师,而其所嗜好的作品则只见之于自己的窖藏,他们将会在庸俗的玩笑和下流的开心之中享受到同样活泼的欢乐。


一个懒惰的人喜欢听别人朗诵一本书,因为那很容易使他昏昏入睡;


一个对一切欢乐都显得乏味的商人,除非是一个精明算计到可以获得时所享受到的那种欢乐外;


一个喜欢异性但只不过是在盘算着那种「令人满足的事情(性?)」而已的人;


所有这些人都有一种感觉,使他们「能以各自的方式去享受满意」,而无需羡慕别人或者甚至于无需对别人的满意形成一个概念。


对于这些,我目前并不加以任何评论。


然而却还有另一种美好的感情,之所以这样称它,或则是因为人们可以长久地享受它而不会餍足和疲倦;或则是因为,「它预先假定灵魂有一种敏感性」,那同时就把它驱向了道德的冲动;或则是因为它表现了才智与理解力的优异,而与那种全然没有思想的才智与理解力是截然相反的。这种感情就是我所要考察的其中的一个方面。

我还要把附着在高度悟性洞见之上的那种倾向以及所可能有的那种魅力都排除在外,这种感受是太精致了,而不能列入目前的规划之中,因为我们目前的规则将只涉及普通人的灵魂所可能有的那种心灵感受。


我们目前所要考虑的那种较精致的感情,主要是如下两种:崇高的感情和优美的感情。


这两种情操都是令人愉悦的,但却是以非常不同的方式。


一座顶峰积雪、高耸入云的崇山景象,对于一场狂风暴雨的描写或者是弥尔敦对地狱国土的叙述,都激发人们的欢愉,但又充满着畏惧;相反地,一片鲜花怒放的原野景色,一座溪水蜿蜒、布满着牧群的山谷,对伊里修姆的描写或者是荷马对维纳斯的腰束的描绘,也给人一种愉悦的感受,但那却是欢乐的和微笑的。


为了使前者对我们能产生一种应有的强烈力量,我们就必须有一种崇高的感情;而为了正确地享受后者,我们就必须有一种优美的感情。高大的橡树、神圣丛林中孤儿的阴影是崇高的,花坛、低矮的篱笆和修剪得很整齐的树木则是优美的;黑夜是崇高的,白昼则是优美的。


对崇高的事物具有感性的那种心灵方式,在夏日夜晚的寂静之中,当闪烁的星光划破了夜色昏暗的阴影而孤独的皓月注入眼帘时,便会慢慢地被引到对友谊、对鄙夷世俗、对永恒性的种种高级的感受之中。


光辉夺目的白昼促进了我们孜孜不息的渴望和欢乐的感情。崇高使人感动,优美则使人迷恋。一个经受了充分崇高感的人,他那神态是诚恳的,有时候还是刚强可怕的。


反之,对于优美之活泼泼的感受,则通过眼中光辉的快乐,通过笑靥的神情并且往往是通过高声欢乐而表现出来。


崇高也有各种不同的方式。这种感性本身有时候带有某种恐惧,或者也有忧郁,在某些情况仅只伴有宁静的惊奇,而在另一些情况则伴有弥漫着一种崇高计划的优美性。


第一种我就称之为令人畏惧的崇高,第二种我就称之为高贵的崇高,第三种我就称之为华丽的崇高。


深沉的孤独是崇高的,但却是出之以一种令人畏惧的方式。因此广阔无垠的荒原,像是鞑靼地区的荒芜可怕的“沙漠”(Schamo),就总会让我们把可怕的鬼怪、精灵和妖魔都放到那里边去。


崇高必定总是伟大的,而优美却也可以是渺小的。崇高必定是纯朴的,而优美则可以是着意打扮和装饰的。伟大的高度和伟大的深度是同样地崇高,只不过后者伴有一咱战栗的感受,而前者则伴有一种惊愕的感受。


因此后一种感受可以是令人畏惧的崇高,而前一种则是高贵的崇高。埃及金字塔的景象,正像哈赛尔奎斯特所报导的那样,要远比人们根据一切描写所能形成的东西都更加感动人,然而它那建筑却是纯朴和高贵的。


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则是华丽的,因为在它那伟大而单纯的规划上,优美(例如金工和镶嵌等等)是这样地展开的,从而使崇高感因之最能起作用,于是这种对象就叫做华丽。


一座武器库必定是高贵的和纯朴的,一座行宫必定是华丽的,而一座游乐宫则必定是美丽的和精心装饰的。


悠久的年代是崇高的,假如它是属于过去的时代的,那么它就是高贵的;如果它是展望着无法窥见的未来的,那么它就具有某些令人畏惧的东西。


一座最远古的建筑是可敬慕的,哈勒(1708-1777年。瑞士生理学家,诗人)对未来永恒性的描写激起人们一种温和的恐惧,而对过去的描写则激起人们目瞪口呆的惊讶。


文章节选自康德《论崇高感与优美感的不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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