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映射,永远的诱惑,只会醉不会夜

发布者:金华大帅 2023-5-18 04:31

不夜情

夜未觉夜

华灯映射

永远的诱惑

只会醉不会夜

(1)

项美景被魏洁打来的电话吵醒的时候还不到六点。

虽然晨间来电被她列为最厌恶的事情之一,但人活于世,往往就是这些厌恶的事能在瞬间赶走一切困倦,也让上下眼皮还没来得及好好说声再见,就不得不分开的她恨不得一秒钟从床板上跳起来。

接听之后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原本应该已经在去机场路上的魏洁突发阑尾炎,司机将方向盘一掉转,已经奔向医院,而吴曼妮乘坐的航班还有四十分钟落地。

项美景进宝雅四年,阴差阳错的,还从未正面接触过这位被娇娇贴上极不好相处且要求过分苛刻标签的女王。昨天也是没考虑周全,想着去机场接个人这种小事,魏洁就算再怎么不抵事也不至于搞砸,现在看来,还是她太大意。

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洗漱换装,她一边穿鞋,一边给娇娇打电话。

娇娇三个小时前才将从澳洲飞来的客人送回酒店安顿好,也没睡上多久,但警惕性还是高,接到项美景的电话,十分清醒地问她什么事。

项美景关上门,急急忙忙走去按电梯,说:“魏洁那边出了点状况,你马上联系跟着你的司机让他赶去机场,我从家里直接过去,到贵宾楼会合。但愿吴曼妮的航班晚点。”

娇娇忍不住抱怨:“我说那个小姑娘来了一年,究竟干成什么事了?”

电梯“叮”一声开启,项美景走进去,按下键,还有些开玩笑的心情,说:“就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光是摆着就够撑面子了。”

电梯门合上之后,信号不太好,项美景索性挂断电话。等到了一楼,赶到路边拦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目的地,然后才又翻出Bill的号码拨过去。

Bill显然是没有这么早起来的,接电话的声音慵懒中带点调侃的味道:“Morning, my dear Theresa.”

项美景一向愿意在人前服软,即便与Bill关系很好,而且算是她分内的事,也是好口气地说道:“I need your help.”

Bill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不等她开口便用十分灵光的汉语说道:“看到宾客名单上有Mandy Wu,我早就把SPA馆的房间预留好了。不过我以为她会想先补个觉。你知道的,再怎么豪华的头等舱,都不会有我们酒店的冰岛鸭绒床品那么舒适诱人。”

项美景也不太意外Bill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说她是华夏集团旗下宝雅公关公司的骨干力量,那越过太平洋而来,稳坐华夏集团旗下夏樾酒店副总经理位子的Brad Bill则是公认的总经理接班人。

“so,”Bill又问起来,“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吗?”

项美景向来不会在一个人面前批评另一个人的过错,尤其魏洁还是她这一组的人,就算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所有的责任也得她先扛着。她很快笑起来说:“我其实是想说餐饮部给你送早餐的时候你多要一份牛油包,我很长时间没吃过了,嘴馋。”

Bill是聪明人,晓得她真正的意思,不再刨根问底,只故意提要求说:“吃了我的牛油包,今晚得陪我跳一支舞。”

她十分高兴地对他说好,一只手已经从包里翻出另一部手机查看航班信息。

真是糟糕,十有八九会晚点的航班今天居然提前十分钟着陆。

她催着司机开快些,可早上的航班本就不少,高速上的车流不小,饶是司机师傅看在她出大价钱的分上不那么顾忌超速的问题,到贵宾楼还是迟了。

她匆匆忙忙下了车,瞥见娇娇派来的车刚进停车场,心中稍微稳了些。大步走进贵宾楼,很远就看见穿了一条红红绿绿无袖连身裙的吴曼妮正坐在沙发上,刁难端着茶杯的地勤。

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了口气,调整好面部微笑的弧度,盈盈走过去。

吴曼妮发现有人朝自己过来,注意力不再放在地勤身上,而是摆着一张臭脸盯着项美景。

项美景沉着地弯了弯腰向并不友好的吴曼妮问好:“吴小姐您好,我是宝雅的项美景,您可以叫我Theresa。很抱歉让您——”

“很抱歉?”吴曼妮扬声打断项美景,轻轻抬了抬戴着镂空花字蓝宝石与钻石镶嵌手镯的玉手示意地勤离开,挑起化得十分妖媚的双眼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分钟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接个机,居然比客人到得还晚?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项美景好脾气地承认:“是我工作上的失误,还请您原谅。”

“原谅?”吴曼妮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慢慢转动起右手食指上的彩色钻石戒指,摆出不依不饶的架势,“我原谅了你,谁来补偿我刚才浪费掉的时间?还有,你失职的行为让我觉得很不高兴!我专程飞了十几个小时来参加你们集团成立七十三周年的宴会,没睡好没吃好,身上的皮肤又干又涩,本以为下飞机之后能马上到酒店补觉,可现在都被你搞砸了。”

贵宾厅里的人并不太多,但因为吴曼妮的声音不小,又是在训斥人,所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俩身上。

项美景不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并不觉得丢脸,还是保持着笑容看着吴曼妮,刚准备开口说话,就听到有清亮而柔韧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什么被搞砸了?”

项美景认得这个声音,没多做思考就挪步到一侧,然后才转身抬头看向方洵俭,问了声:“方先生好。”

方洵俭穿了一身白色埃及棉的休闲衫,因为生了一副好皮囊的缘故,这样不好穿又惹眼的颜色倒被他穿出了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只不过他可不是虔诚修道的人,一句话落下音,眼角已经微微向上挑起,飞快地瞥了项美景一眼,然后笑盈盈地看向吴曼妮,十分殷勤地夸奖道:“Mandy,我看也就只有你有本事十几个小时飞下来马上就能去赴宴的。坐我旁边那位小姐一觉睡起来就好像去了趟非洲的难民窟,实在让人难以直视。早知道我应该先从L.A飞去纽约,和你坐同一班才好。”

吴曼妮把训斥人当家常便饭,即便被熟人撞见了也一点儿不觉得失态,只是不再数落项美景,而是优雅地起身,同样抿起嘴来笑看着方洵俭,声音矫揉造作了许多:“在浅水湾住的那几年,那些狗仔队天天蹲在我家门口等着拍照。我稍有点不注意,他们就把丑化了的照片当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害得我不得不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

方洵俭看着像是在听吴曼妮说话,但他又不附和她的言论,只是保持微笑看着她。

吴曼妮搞不清方洵俭的意思,气氛冷下来又有些怪异,所以她很快重新将项美景的问题搬出来说:“本来是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的,可你看,来接机的人居然比我晚到。”

方洵俭微微点了头,看向项美景,故意批评她:“这就是Theresa的过失了。”

项美景抓住机会向吴曼妮再次表示歉意:“真的很抱歉耽误了吴小姐的时间,酒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SPA房,您可以一边享受我们酒店最顶级的疗法,一边休息。”

吴曼妮没想到方洵俭能随口叫出项美景的名字,但转而一想,又不觉得太奇怪,方洵俭是海成集团的三公子,没有正儿八经在谈的女朋友,和漂亮的女公关有私情也正常。

方洵俭颇为心动地说:“夏樾的Spa馆可是全市最好的,提前三天预约都不见得有房。”

吴曼妮最爱享受这些,又见方洵俭帮项美景说话,终于收起女王脾气,指了指身后的两个桃红色牛皮箱示意项美景搬上车,然后迈开步子与方洵俭一同往外走。

方洵俭的行李就只一个手拎包,他是右手拎着,吴曼妮走他右边,他并没有换到左手拎,而是与她保持了些距离,有意随口告诉她:“Joe最近迷上了游艇,时常带一帮人出海开Party。”

吴曼妮笑着说:“他是离他爸远了,觉得没人管得了他,才敢天天这么玩。”

方洵俭继续无意地说:“他是变着法子玩得开心,但也就只有Theresa能办到他提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吴曼妮微微蹙眉:“Theresa?”

方洵俭简单点头。

吴曼妮回头看了一眼正拎着箱子走在后面三米远距离的项美景。她穿了一件白色光面衬衣,衣领两边有相配搭的天青色与白色相间的长丝巾,下半身是一条米色宽松短裤,配了黑色的大包,乱糟糟的长卷发,但大概因为打理得好,所以看上去十分有光泽和弹性,除了肯定化了妆的脸不说,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部的皮肤都显得很细白嫩滑。五官不让人一眼惊艳,但鼻子、眼睛、嘴巴等凑在一起又挑不出什么具体的毛病来。吴曼妮越看她心里越不舒服,十分不屑地说:“所以她是Joe的新宠?”

方洵俭摇头:“她是季淑仪儿子的女朋友。”

吴曼妮大吃一惊。

两人已经走出贵宾楼,两部车的司机都出来开门,但吴曼妮追问方洵俭:“那她为什么还在宝雅做事?”

方洵俭一笑:“女人的心思我怎么猜得明白。”

吴曼妮面色不太好,大约是在为自己刚才的盛气凌人而懊悔。

方洵俭低头抿嘴笑了一下,但很快向她告别:“晚上见。”

吴曼妮与他挥手,见到项美景正与司机一起将自己的行李放到车子后备厢。她顿了两秒,还是有些心高气傲拉不下面子,从机场到酒店,一路上都没与项美景说话。

项美景不晓得方洵俭同吴曼妮说了些什么悄悄话,他那样的人,如果有心去哄女孩子,纵使她再怎么聪明伶俐、耳听八方,也不可能了解得那么全面。让她觉得宽心的是吴曼妮终于不再发难,将人送到酒店,安排好食宿和SPA房,她就去找Bill要牛油包。

Bill在餐厅等她,不只牛油包,还准备了鲜奶和几样小食。见她进来了,他十分绅士地起身帮她拉开椅子,笑着问:“今天的表现是不是应该加分?”

项美景落座之后笑吟吟地看着Bill:“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百分啊。”

Bill比起那些强壮的欧美人来说,身材还算娇小匀称,大概是因为性格开朗,为人幽默热情的缘故,虽然他比项美景大了一轮,但看起来并不觉得老气,故意缠着项美景不放的态度还有些像个大男孩:“那你应该给我个机会。”

项美景没来得及咬牛油包,先一如既往地将林启湘抬出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想过和他分手。”

Bill也不是真的非项美景不可,听他说起林启湘,干脆开玩笑说:“他人在德国,十分之九点九的时间都在实验室里,对稿纸的感情可能都比对你的深。这样的男朋友有和没有的区别不大。”

她趁着Bill说话的时候狠狠咬了一口牛油包,就着鲜奶一路顺到胃里,暂时喂饱了自己之后,她朝Bill耸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爱干和不得不干的事,我很羡慕他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所以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他。”

Bill含笑点头。

她拿了面包准备咬第二口,包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这回是顶头上司容玉兰打来的。

她放下手中的面包,清了清嗓子才接听。

“Morning, Orchid.”

(2)

容家的人大多生长在国外,行事风格是西式的开放中带着浓烈的中国传统礼仪。

容玉兰年近四十岁,是容家在世第三代子女中最大的。她结过两次婚,目前单身,十来岁的女儿养在纽约容家的山庄里。与那些在全世界各大行业里叱咤风云的其他容家人不一样的是,容玉兰偏好银幕,早年还拍过几部电影,虽然是小角色,但她乐此不疲,而且与几位大导演还有匪浅的交情。后来是如今还健在的容老太太同意她在华夏集团旗下开设了宝雅公关公司,她才退出演艺圈。

项美景一直觉得容玉兰是个不错的老板,而且在宝雅做事也是份很不错的工作。先抛开丰厚的工资与奖金不说,光是那么有分量的一个容字顶在头上,她办事基本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加上华夏集团子公司众多,大小活动众多,更不可能出现靠色相拉生意的情况。而且容玉兰本身就是个爱享受的人,开公司的目的也不是挣钱,每年都会组织她们去国外度假旅游,一高兴就像天女散花一样派礼物给大家。至于忙的问题,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事、物,能有一两项是如意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容玉兰交给项美景的任务是去请容智逸参加晚上的宴会。

其实现在距离晚宴还有九个小时,就算容智逸此刻还躺在香港山顶大宅的软床上,也是来得及飞过来,梳妆打扮之后惊艳登场的。但既然容玉兰说让她去请容智逸,那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请来的。

果然她一个电话拨过去,那头原本慵懒“喂”了一声的容智逸像是触电一般从床上跳起来,急切地开始解释:“亲爱的,你听我解释,我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是和几个朋友喝多了。我怕回去吐得到处都是,惹你不高兴,所以就在酒店开了房。我怎么敢骗你呢!你太极拳打得那么好,万一把我当西瓜劈了怎么办?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是一个人睡的。不信你现在过来检查。”容智逸噼里啪啦报出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末了,气短似的细细声催她,“你动作快一点儿。”

她虽然不想做容智逸肚子里的蛔虫那么倒胃口的生物,但奈何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串话她还就真的理解了,立马赶去救场。结果她火烧火燎地赶去酒店,人家容智逸已经梳洗完毕,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休闲衫,但还算是风度翩翩地从电梯里走出来,老远就朝她飞了一个吻,摆出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跟她说:“都叫你动作快一点儿嘛,来得这么迟,女主角早拎着鞋子逃跑了。”

项美景一点儿没生气地看了看容智逸,毕恭毕敬把礼数做到位:“小容先生早。”

容智逸先是做了个浑身发抖的姿势,然后抬手点了一下她微微弯下去的肩膀,故意严肃说:“下一句开始叫我Joe,我就恕你无罪。”

项美景继续毕恭毕敬地朝他笑。

容智逸倒也不是特别在意,随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身子掉转了方向,一边推着她往外走,一边津津有味地说起:“昨晚的妞儿实在太厉害,差点就让她反客为主。可把她征服完,她非说爱死我,不肯走人了。你说说,我虽是万人迷,但要是个个女人都缠着我不走了,那我还干不干事业了?但毕竟是女孩子,我这个人怜香惜玉,不能当面说不喜欢她,不爱她,所以就想到找你来救场。结果那妞儿一听说你生气的时候会把人的脑袋当西瓜劈了,立马就吓跑了,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再见。”

项美景被他推着走,也不似刚才那么拘束,低声笑道:“你是给了人家一张支票吧?”

容智逸听到她的话,却故意当作没听到,还追着问她:“你说什么?”

项美景重新说:“我说你为了找出这家酒店的床、浴缸和洗漱用品等跟夏樾之间的差异,竟然亲身前来体验,实在是我们所有员工的榜样。”

容智逸扑哧一笑:“你夸我比挖苦我还难听。”

两人已经走出酒店,项美景轻轻侧身闪开容智逸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含笑问他:“所以我来这儿的作用是不是已经失效了?”

夏日上午的阳光明媚得刚刚好,他挑起左边的眉毛,十足一副花花公子的派头看着她:“你今天很忙?”

她耸肩:“也不是。我们负责前期工作,把客人送到酒店之后就由酒店的公关部负责。至于晚宴,Orchid是总指挥,我只需按照指示办事。”

他摆出很头疼的表情看她:“但愿不会乱成一锅粥。”

她比他要乐观许多,但还是说:“我马上归位等待她发号施令。”

他比她还先迈开脚步,一边掏出钥匙开门锁,一边说:“我和你一起去酒店。”

她蹙眉:“你不用回山庄换一身行头?”

他将黄色跑车的敞篷打开,手撑着门沿跳到驾驶座上,告诉她:“我三哥在家,要是被他发现我一夜未归,恐怖程度可不亚于被老爷子知道。”然后开始哀叹命运,“本以为逃离东海岸能过得逍遥点,没想到只逍遥了半年。良辰美景果然是飞逝。哎!三哥往后要常驻本市,看来我得找个机会杀回香港。”

她规规矩矩开了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说道:“我职务不高,运气也一般,没有机会去总部开会,也从没见过大容先生本人,新闻图片倒是见了不少。他是本集团传奇式的人物,收到他要来担任亚太区总裁消息的时候,整栋楼的人都热血沸腾。”

他发动引擎,嗖一声就开出停车位,上了马路,笑呵呵道:“是整栋楼的雌性生物热血沸腾吧?”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方说:“每个女人都有做梦的权利。”

他趁机问:“那你呢?”

她看了他一眼,认真说:“我不会爱上有妇之夫,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哈哈笑:“那我就放心了。”

她狐疑:“放心什么?”

他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我三哥这人的心是金刚石做的,除了我三嫂,其他任何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想要接近他都等于自讨无趣。不过三嫂身体每况愈下,能不能撑得过今年还是个问题。至于你嘛,我们这么friend,我当然不希望你和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一样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不切实际的梦?项美景当然不会做这样的梦,或者更具体一点儿来说,她根本不会做梦。就算真实世界再怎么残忍无情,再怎么不由人愿,她都不会自欺欺人地活在虚幻的梦境里。

容智逸的礼服比他的人要早到酒店。项美景觉得自己早应该猜到,容智逸这种十天有七天在外边厮混玩乐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准备?不说容连山庄里有人会预备好一切,就算临时起意想要什么,打个电话,南京西路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百会穴上的导购也会以火箭的速度送货上门。

但让她为难的是,容智逸竟然也给她准备了一套晚礼服。珠光璀璨的紧身上衣连着层层叠叠的大拖尾,米黄色的柔软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没敢接过衣架,看着容智逸认真地背诵:“宝雅公关守则第三条,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抢客人的光彩。”背完又故意当着两位带了衣服来的容家佣人的面小心翼翼问容智逸,“小容先生,您这样的举动会让我以及其他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容智逸正在试西装外套,连看都没看她就笑着说:“你不会爱上已婚男人,我也不会爱上有男友的女人。事实就是我今晚缺个女伴,请你配合我一下。”

她还是没抬手去接那条裙子,婉转地恳求:“我自己准备了裙子。希望您让我配合您的同时也配合一下我的工作。现在外面竞争很激烈,每秒钟都有人被炒鱿鱼,找份好工作不那么容易。我要是因为犯了这种原则性的错误被扫地出门,以后就很难在这一行立足了。”

容智逸被她逗乐了,笑着摆手让人将裙子拿下去,同意说:“反正今晚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停驻在三哥身上,我除非和一个穿着窗帘裹裙的女人一起跳舞,然后我把窗帘踩掉,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容智逸倒也没有夸张。今天的晚宴,虽然说是华夏集团成立七十三周年的纪念晚宴,但因为实际的掌权人容淮德有要事留在纽约总部未能出席,他的两位兄弟以及他们的子女,比如容玉兰,又都不能左右集团,所以作为容淮德第一个儿子的容智恒的地位很不一般。谁都清楚容淮德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是做生意的好手,也知道他还另有一个骄奢淫逸得厉害的四儿子容智逸和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女儿,但他百年之后容智恒才是华夏集团不二的继承人,所以谁都希望在这个时候与这位商业帝国最顶端的天之骄子拉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

解决完容智逸的晚礼服,项美景接到娇娇打来的电话,说在餐厅等她吃饭。

她从早上到现在就只吃了一个牛油包,的确是饿了,快步走去自助餐厅。她刷了这次活动专用的人员卡片,然后找到正在拼了老命吃东西的娇娇。

娇娇长了一张略有些圆润的脸,嘴里塞满了香嫩的牛腩,顾不上说话。

她也没客气,拿了勺子在娇娇盘子里舀了一勺海鲜炒饭吃到肚子里。

两人吃起来话也不说,还是钱敏端着装了几块水果的玻璃碗笑盈盈走过来,一副很不好意思打搅两人吃饭的神态口气:“Theresa,听说你早上亲自去机场接吴小姐了?你这senior account manager也做得太尽职了!手下不是有好几个得力干将吗?该让新人锻炼的时候一定要给她们机会啊。不然她们没理解好你的意思,还以为是你把她们捂住不让她们出头,那可就麻烦了呢。”

项美景没起身,但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仰头笑看着钱敏:“我就说Orchid给你那组派的任务太轻了,不然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打听我的行踪呢?”

钱敏入行十年,五年前被Orchid从别的公司挖到宝雅,面子上的功夫早已经是炉火纯青,也是笑着说:“我是怕你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会紧张,这人呢,一紧张起来难免会出错,万一你出错了,我总得帮你一把不是?大家都是自己人,又是集团的大事,不能看着你们那组闹笑话。”

项美景笑得很轻,口气却很硬:“是啊,上次阿启妈妈搞生日Party,幸好有你在,不然没人给我介绍那些来参加Party的叔伯阿姨姓甚名谁,胡乱认错人,我这个做人女朋友的肯定是要在长辈面前失分了。”

钱敏听得出项美景这是在强调两人的地位不同,心中自是不悦,没再继续针锋相对,说了声“失陪”就扭着水蛇腰离开了。

娇娇待钱敏一走,立马做出松口气的模样,摸着胸脯对项美景说:“幸好我是被分到你这组的。不然每天被她逼着把水果当饭吃,那得多悲惨啊!”

项美景哭笑不得,但转而又起疑问:“她怎么知道今早是我去机场的?”

娇娇单手撑着下巴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肯定是那个司机有问题。他以前是帮钱敏那组开车的。”

项美景觉得有道理,喃喃说:“那以后要小心点才行。”

娇娇郑重点头,又问她:“你的车什么时候提?”

项美景终于有些慵懒地往椅子后座上靠去,说:“等忙完这两天吧。”

娇娇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你就是我现实生活中的偶像!才工作四年,供了一套房,买了车,还有一个富二代当男朋友。能不能告诉我成功的秘诀?”

项美景伸出手指弹了弹娇娇的脑门,有些无奈地笑道:“我觉得最成功的女人应该是赚点小钱,撒点小娇,偶尔撒撒一眼就能被识破的小谎,却又不会有人故意去识破,然后张嘴等着老公养家糊口。”

(3)

因为酒店有自己的公关部,所以尽管这次是华夏集团在国内举行的有史以来最盛大的晚宴,但项美景等一干只负责外围配合的人也没有忙到人仰马翻的机会。

她一向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会傻到自以为身价不菲地跑去结交眼高手高的权贵们,向Bill走后门要了间房睡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将娇娇拉起来梳妆。

娇娇不够高,不够苗条,也不够漂亮,但面试时Orchid觉得她比那些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女孩们要机灵百倍,所以她才以黑马的姿态杀出重围。企划案做得堪称完美,但她对自我的定位就很不敢让人恭维,出于对此次晚宴的重视,她很早就拉着项美景去买礼服,并表示不求一鸣惊人,只求不要拉低宝雅公关的水平线。

项美景是娇娇的直接上司,私交也不错,逛了一个下午才帮她选到一条带袖子的彩色印花连身裙。因为带点欧美六七十年代的风味,项美景特意为她准备了一条桃红色的丝带绑住头发,以求达到给人甜美印象的目的。

她自己也穿了一条白色为底,黑色缎面带束腰的无袖长裙,脖子以下部位的肌肤都没有外露,免去了戴项链或是不戴项链的尴尬。她一米六八高,穿上高跟鞋之后将这条简单的宽松长裙衬得越发顺直飘逸。娇娇拿着吹风机自告奋勇地要帮她把头发吹个造型出来,可她却拿了黑色旋转状的发箍将头发绾起来结于脑后,露出耳垂上两颗很小很小的钻石耳钉。

娇娇从不吝啬夸奖人,对着她啧啧啧了几声之后,说:“如果我是个男的,今晚一定会请你跳一支舞。”

她正在往手腕上戴金色的镯子,听到娇娇这么说,想了想,将镯子取下来,又将食指上的戒指取下来,一并放回包里,改将那条颜色并不打眼的天青色与白色相间的丝巾缠在手腕上。

结果犹如清汤挂面的两只手在电梯里就受到了Bill刻意的批评。

“林先生也太小气了吧?首饰都不给你预备几套?就让你缠这个?我可听说季淑仪女士是个珠宝收集狂,你没得到点真传?这样出场,不怕别人挖苦吗?”

她笑笑看着Bill:“现在不就正被你挖苦吗?”

Bill捞起她两只手来看了看,叹气说:“我是可惜了这一双如花似玉的手。”

两人关系好,这样的举动也没什么暧昧可言,但电梯到达一楼,双门开启的速度又特别快,在电梯外等着的方洵俭和他的女伴——新近很红的女演员潘雪,正好看到Bill将项美景的双手放下的动作。

项美景迅速收回自己的双手,向方洵俭问好:“方先生。”然后同样客气地朝潘雪微笑点头示好。

Bill是酒店主管,多少是有地位的人,与方洵俭打招呼的语气明显没有项美景那么谄媚。

方洵俭与Bill说了几句话,四人交换了电梯内外的位置。

现在才四点不到,项美景猜测方洵俭大概是要先回房间休息,帮他按了电梯的关门键之后,却又被方洵俭叫住:“Theresa.”

她立马转到开门键,等电梯门重新开启之后,不失礼数地询问他:“方先生有什么吩咐?”

方洵俭也礼貌地问她:“Orchid在哪个房间?”

她回答说:“3709。”想了想,方洵俭的房间应该不在37层,非本楼层的房卡是刷不了电梯的,而她为了方便工作,刚刚才向Bill要了一张员工卡,可以去任意楼层,于是说,“我给您和潘小姐领路。”

方洵俭接受了她的提议,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她进电梯。

她走进电梯,转过身的同时朝电梯外的Bill小幅度挥了挥手,然后刷卡,按下37层的按键。

酒店的电梯设计十分富丽堂皇且空间宽阔,三个人站在里面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压迫,加上上升的速度极快,项美景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到了37层。

她很快走出电梯,又向方洵俭和潘雪做了请的手势,然后一同往容玉兰的房间走去。容玉兰的房间门没有关紧,虽然是套间,但房里乱乱的感觉全从门缝里露了出来。项美景象征性地按了门铃,然后轻轻推开门,向容玉兰说道:“Orchid,方先生来了。”

屋里有三五个人,全都围着容玉兰帮她化妆吹头。容玉兰好不容易扭过头看了方洵俭一眼,一边招呼他过来,一边抱歉地说着:“我太久没参加晚宴了,手忙脚乱的。”

项美景觉得满脑黑线,就在三天前,容玉兰还参加了一场排场不小的婚礼,据说她从早上五点就开始梳妆打扮,比人家新娘子起得还早。好在容玉兰有用不完的钱,可以请三五个人同时在她身上作业,不然以她自己的龟速,为了今天的晚宴估计连昨晚都没得觉可睡。

方洵俭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十分自在地往沙发上一坐,笑着说:“等美人惊艳出场是我的荣幸。”

容玉兰咯咯笑:“你都自带了这么一位大美人来,我这个半老徐娘还有什么可值得等的?”

潘雪可不像方洵俭这样随意,听到容玉兰点自己的名,连忙毕恭毕敬地向容玉兰问好:“容小姐好。”

容玉兰不是装模作样的人,但也没有特意回头再去看潘雪,只笑着批评项美景:“Theresa,你是见到美人就反应迟钝了吗?还不赶紧倒两杯茶来?”

项美景一点儿尴尬的表情都没有,转身就去倒了两杯茶,切了些水果放在盘子里端过来请方洵俭和潘雪享用,然后向容玉兰表示:“Orchid,我去宴会厅看看。”得到容玉兰的首肯之后,她又分别向方洵俭和潘雪请示离场。

她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尤其出身、地位摆得很正,所以心态一日比一日平常,从容玉兰的房间出来,并不会像刚入行时那样松一口气,反而是自我肯定般地笑了一笑。

她从容玉兰的房间走出来几步,听到有开门声,然后有人从3710房出来。

她先是习惯性地停住步子,然后用柔和的目光去看对方,结果发现是从未见过真人但已在报纸、杂志和公司期刊上出现过无数次的容智恒。她很清楚今晚一定会见到容智恒本尊,但从没想过会这样遇到,惊讶之余还是保持了应有的镇定与仪态,主动低头向他问好:“容先生好。”

容智恒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白色方巾从上衣口袋里露出一小截来,与白色的衬衣相搭,黑色领带十分熨帖。

项美景只敢匆匆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模样与照片上相差不大,脸型轮廓很分明,尤其鼻子挺直,整张脸不显得消瘦苍白,下巴是五官里长得最好看的,但再回想一下,那双眼睛也十分慑人。

容智恒并不认识项美景,只礼貌地应了一声,然后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猜着他是要去找容玉兰,于是便主动侧过身,给他让道。

他没有盯着女士看的习惯,但她缓缓侧过身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脚步,抬眉询问她:“你是?”

她抬起头来回答他:“我是宝雅的Theresa,项美景。”

他看了她片刻,弄清楚她是集团旗下的员工,于是指了指她手腕上的丝巾:“丝巾借我。”

她虽然好奇他提这要求的原因,但还没有傻到去追问,二话不说就将丝巾从手腕上取下来,像是进贡贡品一样双手呈到他面前。

他接过丝巾,对她说:“谢谢,我会叫人送一条新的给你。”

她很想说不用,但转而一想,对于有钱人来说,接受地位比自己低许多许多的人的馈赠,大概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情,就好比永远都是容玉兰像天女散花一样派礼物,而她只要安安心心接受就好。她忍住这个念头,尽量堆出一副将会欣然接受的笑容朝他点了点头。

他似乎是满意她的态度,拿着她的丝巾走回自己房间。

她不禁蹙眉,他不是应该去找容玉兰的吗?莫非他找容玉兰也是想借一条丝巾?可容玉兰的珠宝首饰都戴不完,哪里会有什么丝巾?

缠了丝巾在手上还会被Bill挖苦,现在连一点儿装饰都没有了,项美景就更逃不过被钱敏刻意奚落的份儿。

娇娇还不敢当面顶撞钱敏,但等脖子、手腕、手指都戴着闪光首饰的钱敏走开之后,沉不住气对项美景说:“她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东西又不是她自己赚钱买的,还不是把她当床伴的那些老男人送的?她和被包养的情人没什么区别。”

项美景的见识比娇娇要宽广,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像她那么激烈且措辞尖锐,反而有些同情钱敏,缓缓说:“有些事情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一步错,步步都是错,想要回到正确的那条路,也许已经没有可能。”

(4)

晚宴在酒店一楼最大的宴会厅臻璟举行。

酒店开业一年多,项美景也只有幸去过臻璟两回。一是因为这个厅实在太富丽堂皇且空间宽广,一般的活动在这里举行只会显得主家气场不足,分分钟会被异常精致的巨大奥地利水晶吊灯遮去所有光彩;二是容家虽然富有,但却不是那种喜欢招摇过市的有钱人,集团旗下各公司的所有活动从未用奢侈二字打过头牌,如果不是这次庆会的地点由总部纽约改为本市,即便有容智恒的出场,大概也不会办得这么盛大。

起初项美景觉得可惜,因为走进臻璟就好像走进了书里描述的拜占庭王朝的宫殿,哪怕是一小块鎏金色简单花纹的壁纸也让人爱不释手,更不用说全落地玻璃窗外连着的只用于观赏的泳池有多引诱人想在微醉的状态下悄悄滑进那粼粼波光中。不过后来她又觉得,大概就是这样难得才能见一回,所以才越发让人记忆深刻,反正容家也不在乎这里能赚多少钱,就当是个后花园一样养着。

六月底,夕阳散得慢,金色的余晖从玻璃窗的最顶端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挪,最后终于在水中漫漶而去,只在人眼中留下长长久久的叠影。项美景贪恋这片刻的美色,伫立在玻璃窗前良久。

容智逸从后面拍了拍她肩膀。

她回头看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出神太久,竟然没有发现已经有一部分宾客到了。都是穿着光鲜亮丽的绅士淑女,要么手中举了香槟,要么兰花指捏着闪亮的手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也有不少长时间未见的,在这里遇到了,少不了要来个热情的拥抱或者令人浮想翩翩的手吻。

她十分庆幸这里不是她的主场,也没有被分派去接待谁,不然刚才的失神肯定要闯大祸。

容智逸是出了名的喜欢参加宴会派对。年前被容淮德强制撤离香港也是因为在派对上玩得太疯,酒后飙车去大屿山,结果差点从青马大桥上掉下去,第二天就上了所有八卦杂志的头版。

项美景听说容淮德亲自从纽约去到香港,与容智逸的生母王黛璇大吵了一架。王黛璇是七十年代末港姐出身,模样自然长得好,星途却一般,可她二十八岁那年突然行大运,遇到丧妻五年的容淮德。比她大十岁的容淮德鬼使神差地不顾家中反对,在香港与她注册结婚,只不过这段婚姻只维持到容智逸两岁那年。婚姻失意的王黛璇却奇迹般地在银幕上取得了成功,拿了两回影后。往后的时间里,她也结过两次婚,但均以失败告终。

对于容智逸那些从不在格子里的行为,项美景一直觉得情有可原,哪怕他物质再怎么充沛,毕竟他缺乏一个完整的家庭和完整的爱。

容智逸一上来就批评她:“做人女伴的,不能到处乱跑!你这样让我一个人显得很没面子啊。”然后将左手抬起到左腹的位置,示意她挽住自己的小臂。

项美景十分配合地伸手挽住他的小臂,但忍不住表态:“人言可畏,我男朋友他妈今晚虽然不会来,但在场肯定有不少人乐意在不经意间告诉她我今晚的一举一动。所以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容智逸直截了当回绝她:“不能。”又笑着说,“你放心,我现在不喜欢你,今后也不会喜欢你。我是真的缺个女伴,你总不忍心看着我一个人在这里晃荡吧?”

项美景故意重提旧事:“去年秋天崇明实业也是办集团成立纪念晚宴,你刚到上海,一时找不到女伴,Orchid让我给你充数。结果你为了和女明星共舞,随手就把我抛给了不认识的人。甚至离场的时候完全忘了我的存在,驾着你的跑车载着女明星招摇过市去了。”

容智逸引着她往宴会厅中间走,低声笑着说:“原来你这么记仇的。”

项美景微笑:“作为一名出色的公关,我当然不会记仇,但我同时也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心胸狭小。”

不断有人向容智逸打招呼,他没有与那些人亲近的意思,只微微抬手或是点头回以笑容。举着酒托的侍应生礼貌地在他面前稍作停留,他拿了香槟给项美景,自己也拿了一杯,抿了一口之后,示意项美景去看刚刚进入宴会厅的方洵俭和潘雪,然后直白地表示:“我很想一亲潘美人的香泽。”

项美景故意哀叹:“我以为你和方先生的关系应该不错,不会有动他身边女人的心思。”

容智逸更正她的理解:“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人露出整个后背给别的男人看。Theresa,你对‘男人的女人’这个概念的理解还不够具体。”

项美景耸肩,不予以反驳。

容智逸又有些失望地说起:“潘美人的后背的确光滑诱人,可惜前面不够波涛汹涌,很难刺激我的感官。”

项美景对他的直白已经习以为常,干脆顺着这轻松的气氛笑道:“食色果然是你的性也。”

容智逸大方承认:“你以为这里会有哪个男人真的愿意花上一天时间和你谈理想抱负、慈善公益?那不过是他们的假面具罢了。男人最大的成就感源自征服最美丽的女人,而最让人血脉贲张的征服方式就是用身体。”

项美景无法否认他说的话,也不能表示赞同。

容智逸兴趣头十足,悄悄凑到她耳边说:“我一直觉得方洵俭有洁癖。”

项美景蹙眉,侧脸看了看他,似乎不太相信。

容智逸进一步说:“我是指他对女人有洁癖。因为我发现他身边的女伴虽然经常换来换去,但我从没见过他和谁当众Kiss或是拥抱的,不信你自己看。潘美人挽着他的胳膊,可他们俩看上去一点儿都不亲密。”

项美景顺着容智逸的意思去看正在与人交谈的方洵俭和潘雪,但很快表示不同意见:“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热情奔放,也许他只是对待感情很含蓄。”

容智逸兴致不减,继续说:“我绝对不是说他性取向有问题,我的猜想是他这个人可能对身边的女人要求很高,比如一定要是未经人事的。”

项美景十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样关注他,很容易让我误解你对他的情谊。”

容智逸立马撇清:“我百分百喜欢女人。”

项美景不想再与他继续谈论方洵俭,恰巧邵江添携佟佳过来打招呼。邵江添虽然比容智逸大上四五岁,而且相识得也比较晚,但因为身份同样是所谓的家中庶出,所以活得恣意,性格爱好又惊人的一致,要不是邵江添已婚已为人父且对老婆佟佳言听计从,项美景倒是觉得这两人绝对可以组个寻欢作乐的兄弟团。

佟佳婚前与项美景是同行,项美景刚入行那会儿两人还有过一些接触,后来她摊上林启湘这么个男朋友,除了工作之外,多少与这一层社会的大小人物有日常的接触,所以这又算是熟人见面,气氛十分融洽。

佟佳说话的时候没有大多数阔太太故意拿出来的那种腔调,加上与容智逸比较熟,开口就质问他干吗带着项美景招摇,又提醒他小心林启湘飞回来揍他。

容智逸一点儿没被佟佳吓住,反而笑得更加无所忌惮:“如果我和林启湘为了争夺Theresa的芳心而打架,那一定会成为圈里热议的话题。可惜我十分清楚地知道,Theresa根本无意于我。”

佟佳故意揶揄容智逸:“你一天换一个女朋友,谁敢托付自己的真心给你啊?”

容智逸十分厚颜无耻地自白:“事实上我有一颗真心想找个好人托付。”

这一番言论惹得几人轻声笑起来,宴会厅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好些人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靠过来。项美景由始至终没怎么插话,扮演女伴这个角色低调得十分到位。

虽然容淮德没出席今天的晚宴,但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容氏家族的人却不少,容智逸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以及叔伯姑姑的儿女们亦有数十位到场。项美景认得一些,但绝大部分不相识。容智逸并没有前去与他们打招呼的意思,她虽然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从小就不受祖母的喜爱,亦很难真正融入那个大家庭,但他年纪最小,有些礼数不做到位难免又要受到长辈的责难。

不过容智逸大概是不怎么在乎责难不责难的问题,带着她在各色人物中说笑,就好像他只是来参加一个晚宴,而不是作为晚宴的主人之一。

最后晃到方洵俭那几个人的圈子里。

容智逸当着方洵俭的面毫不吝啬地夸奖潘雪,项美景在一旁听着他说出来的那些溢美之词,不禁想起他刚才关于潘雪身材问题的考量。

潘雪近来蹿红,那些好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但因为对方是容智逸,所以她全程都十分进退有度地接受他的赞美。

项美景被干晾在一边,有好事者向她发难,说起很长时间没见过林启湘。

项美景没料到会有人提及林启湘,怔了一怔。

容智逸夸潘雪夸得累了,一点儿不客气地插入这个话题,笑着说:“如果Theresa今晚打电话给林启湘告诉他自己爱上了别人,林启湘一定会马上回国。”

一众人都当容智逸这话是玩笑,纷纷笑起来。

不过这个话题也没能延续下去,因为宴会厅里的灯光逐渐聚集到一处。在那一处,容智恒在所有人的目光的注视下大步走向宴会厅最前方的高台。而容智恒的太太冯艺茵则在容玉兰的陪伴与搀扶下缓缓现身。

也许是因为刚才已经与容智恒有过近距离的见面,项美景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台上的容智恒身上,而是不由自主地去看冯艺茵。

果真如容智逸说的那样,冯艺茵看上去就很不健康,她本身比容智恒大三岁,比容玉兰小三岁,但两人站在一起,她反倒更像是容玉兰的姐姐。冯艺茵不高,十分消瘦,白得很没有血色,她穿了吊带长裙摆的深紫色缎面晚礼服,显得很弱不禁风。她身上的首饰不多,就只戴了一条紫宝石项链和款式配对的耳环。项美景注意到她小手臂上缠了一条丝巾,细细一看,发现那条丝巾正是容智恒向自己借的那条。那丝巾缠得面积很大,但好在是与礼服的颜色很搭,捆绑的方法也比较漂亮,那些贵妇阔太见了,保不准以为是什么新潮的时尚。

项美景不明白为什么冯艺茵要缠一条丝巾在手臂上。

那边容智恒已经走到高台的正中央。灯光师将光线全部集中打在他身上,偌大的臻璟仿佛在片刻之间陷入无边的黑暗,而没有人感觉到迷失,因为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最亮的那一个点。

(5)

项美景今晚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台上的容智恒发言完毕,台下的阵阵掌声也没能将她完全拉回现实世界,直到容智逸轻巧地拉了她一把,做出邀舞的姿势,她才像是回过神儿,很快将手搭在容智逸的手上。

随着音乐起舞的人不少,但宴会厅够大,就算乱七八糟地跳也很难撞到别人。容智恒从台上走下来并没有忙着应酬,而是先去到冯艺茵身边,从容玉兰手中接过冯艺茵的手,然后才优雅地带着自己的太太与各色人物打招呼闲谈。

项美景不由自主地往容智恒那边看了两眼,容智逸已经开始不正经地哀叹:“女人果然也是喜新厌旧的。”

项美景知道他的意思,并不与他谈这个,反而是说:“我十分羡慕容太太。”

容智逸一副很懂她的表情,说:“在场有哪个女人不羡慕容太太的?”

项美景重申自己的意思:“我是羡慕容太太有个真正爱她的丈夫,不是羡慕她的丈夫是容先生。”

容智逸不屑地撇了撇嘴,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不屑不应该表现在项美景面前,便顺应着她的羡慕之情,轻笑着说:“你们女人是这世上最好骗的动物。”

项美景点头赞同:“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相信你的甜言蜜语?”

容智逸故意表露自己的失败之处:“潘美人就没上我的钩。”

项美景也故意叹气:“幸好她没有上你的钩,不然我又要被晾在一边了。”

容智逸问她:“你本来是要和谁一起的?”

项美景坦白说:“我答应了Bill陪他跳舞。”

容智逸正好见到Bill在舞池外的沙发圈附近站着与人聊天,立马蹙起眉说:“我实在不太喜欢他。”

项美景耸肩。

容智逸下定决心似的说:“为了不让他占你便宜,我今晚一定不换舞伴。”

项美景只当容智逸是说笑,可没想到贪新鲜的容智逸一整个晚上都没将她抛下,跳了两支舞后又领着她四处与人谈天。她起初以为他是真的不喜欢Bill,所以占着她,后来才发现他融入某个小群体或者离开某个小群体都十分巧妙地避开了与容家人接触。

而对她来说,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虽然没能正面接触容氏家族的人,但因为被误认为是容智逸的新欢,亦得到了不少她并不愿意得到的关注。当然,因为这样的关注,少不得又有人在她背后嚼舌根子,说她吊着季淑仪的儿子,居然还与容智逸纠缠不清。她不用费脑子就能想象得到季淑仪听到这些话之后会不顾时差问题将林启湘吵醒,第一百零一次对自己的儿子提出与她分手的要求。她是不怕的,反正林启湘不会和她分手,至少近期不会。

不比那些专为玩乐而举办的舞会,华夏集团年庆的晚宴秩序要井然得多。当然,气氛也没有因此而沉闷,大概是有璀璨的水晶灯与精致的美人们交相辉映,而自诩风流倜傥的绅士公子们又侃侃而谈,随便剪切下来一个镜头都可以拿去入画,一定是活色生香,惹得这个圈子之外的世人万分欣羡。

到处穿梭的容智逸最后还是被容玉兰抓了个正着。

容玉兰虽然视项美景为左膀右臂,但仍然有保留,好比这个时候她就将容智逸拉到自己身边,像是故意有什么悄悄话要对他说一般,贴近他耳朵细语。

项美景自觉地侧身去拿侍应生托盘里的香槟,错开身子与目光,留下足够的空间给容家两堂姐弟。环绕在耳边的是极轻缓的音乐,舞池中亦有不少人在慢舞,她认识大部分的宾客,一眼就看到穿着十分打眼的桃红色抹胸长裙的吴曼妮。

项美景一直清楚自己吃的是哪一行的饭,受人白眼、谩骂那都是不可避免的,吴曼妮不是她遇到过的最刁难人的,可她见到吴曼妮跳舞的样子总觉得十分别扭。她觉得可能是吴曼妮的发型没做好,长了一张如同葵瓜子一样尖细的脸,却还要将头发梳成五分五结成圆球盘于脑后;也可能是脖子上那条铂金镶蒙大拿蓝宝石和钻石项链跟晚礼服的颜色相冲;当然,可能错也不在吴曼妮,而在舞伴方洵俭身上。

明明是佳人在手,灯光效果又格外暧昧不明,轻轻说句话或是一个眼波流转,都可以理解为挑逗,可方洵俭比起舞池中其他男士明显要端正许多。先不说他是正儿八经在与吴曼妮跳舞,动作上一点儿吃豆腐的意思都没有,光是他对吴曼妮有意无意保持出来的距离都十分耐人寻味。

项美景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容智逸刚才那番话的影响才会鬼使神差地去在意方洵俭的举动。不过这里除了女人就是男人,即便性格南辕北辙、行为天马行空,但眼下都成了淑女和绅士,没什么趣味,所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朝方洵俭看去。

方洵俭穿了一身深蓝几近黑色的西装,扣子与翻领的颜色略有些发亮,白色的衬衣十分配他。西装的剪裁自然是合体,加上他端正跳舞的姿势尤其显得周身异常笔挺。他的头发不长,但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板头,因为发际线生得好,所以整张脸看着特别顺眼。公司上下二十来个女人,得空凑在一起八卦圈子里的美男时,总会给他留出一席之地,这个说他一双眼睛会发电,那个说他鼻子挺直得不像话,再有人说他声音像是三十年代的留声机一样有磁性,当然也有人觊觎他的好身材。项美景就觉得他最好看的地方是嘴唇,不薄不厚,颜色好得十分润泽,只不过夸人家嘴唇好看难免产生歧义,所以她通常不参与讨论。

与容智逸关系最好的容玉兰显然是劝服了他去主动融入容氏家族的小圈子。项美景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表示自己想去补妆,不便继续奉陪。

容智逸没勉强她,只是特意强调一定不许和Bill跳舞。

她哭笑不得地向他做了保证,然后乖乖去洗手间。结果巧合地看到Bill正试图以不引起大家注意的姿态为容智恒与冯艺茵开启宴会厅侧边的小门。

她不由得驻足盯着那个方向看,当即猜想应该是虚弱的冯艺茵撑不了晚宴全场,需要回房间休息。而容智恒居然会离场陪她,真正是让她觉得既不可思议又打心底里羡慕。

显然羡慕的不止她一个人,同样在洗手间补妆的几个富家小姐无一不将焦点话题放到容智恒身上,三两句闲话开了头就说起冯艺茵。

项美景虽然在宝雅工作四年,但真正接触过的容家人也就只有容玉兰和容智逸,而像容家这样真正意义上的贵族,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小门缝让外人窥探秘密。几个富家小姐说来说去,也就只晓得冯艺茵和容智恒的婚姻是容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容智恒二十五岁那年与二十八岁的冯艺茵结婚,因为冯艺茵身体不好,八年过去了仍然无子女。至于正当盛年的容智恒是不是有秘密情人,则成为了姑娘们最有兴趣八卦的话题。

项美景没在洗手间久留,但也不想再回去宴会厅,于是悄悄溜出来,在酒店大堂的角落找了个沙发坐下。

也不晓得林启湘怎么就有这样的好运气,在这个空当打电话过来。

她把手机开了振动模式,放在手包里也只有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察觉。她倒也不惊讶,接电话的第一声还带着些调侃地笑道:“你这是查岗吗?”

大概是因为忙得没时间睡觉,林启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也笑起来,自白道:“我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刚躺下就被人吵醒了,说一定要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她伸展了后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叹声道:“看来我溜出来想偷个懒,却被某些人的好妹妹们斩钉截铁地戴上了找男人的帽子了。”

林启湘咯咯笑了笑,说:“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今天给你寄了一套瓷器,虽然你几乎没时间煮饭,但用漂亮的碗装泡面也是一种生活情调。”

她表示质疑:“你每次送我礼物,都让我觉得十分惶恐。该不会又让我去你妈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吧?我觉得我前几次已经表现得很突出了。”

林启湘笑得很欢乐。

两人聊了一阵儿,项美景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于是返回臻璟。

不知容智恒什么时候也回到这里,已经在与众宾客打招呼,是晚宴结束的前奏。

项美景没再见到容智逸,她没觉得挂单,因为宾客开始陆续离场,她们都得忙着送客。

Bill也忙了一个晚上,到这个时候才有空过来,笑着说:“You owe me a dance.”

项美景摇头:“我们有句老话,‘过时不候’。”

Bill故意表现出异常失望地耸肩。

娇娇适时走过来将项美景拉回房间拿东西,并毫不掩饰地对她表示:“我听人说那个洋鬼子有好几个情人。”

项美景笑问:“难道你以为我是无知少女?会上当受骗?”

娇娇抿嘴。

项美景又说:“与人交往,谁都是真心假意分不清,一定不能和谁太好,也不能和谁太不好。就好比我们和钱敏,始终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再怎么看不顺眼,在人前都得和睦。”

结果刚提到钱敏,两人从房间下来,准备拦车回家,钱敏就开车过来了,停在项美景面前,客气地问她要不要坐顺风车。

项美景实话实说:“我和你就真不顺路,但你要是方便,可以把娇娇捎回去。”

娇娇站着没动,钱敏倒大方,催着说:“怕我吃了你不成?”

娇娇一堵气,坐上了钱敏的车。

项美景见两人走了,才拦下出租车。

还不到十一点儿,城市的霓虹未散,但交通已经十分顺畅,从酒店回到公寓只花了二十分钟。

她住的公寓已经有些年岁,面积不到一百米,但整体配套设施不错。当初看中这里的原因除了价格适中之外,主要还是一梯一户的设计不会那么容易遇到认识的人,也不可能有人窥探得到她的任何隐私。

当然,有房卡的人是例外。

浴室就在玄关往里走的右边,哗啦啦的水声在她开门的同时就已经传到耳朵里。她晓得是谁,但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踮着脚走去浴室。

可她刚踏进浴室两步,原本在帘布后面洗澡的人就突然关掉了水龙头,迅速拉开浴帘,像是早就晓得她的到来,十分直白地邀请她:“过来。”

(6)

容智逸说得没错,方洵俭的确有洁癖,而洁癖的程度还在项美景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过话说回来,即便超过了她能接受的范围,她也得摆出最最好看的笑脸,谁让她在他的屋檐下,不得不曲意迎合。

至于会让人浮想联翩的鸳鸯浴,也绝不可能是方洵俭当男主角。他那个人,闻不得半点脂粉气,更别说与沾满了口红的女人接吻。今晚与潘雪、吴曼妮跳了那么久的舞,对他来说已经是煎熬。

项美景十分自觉地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确认没有在脸上留下任何化学物质之后才敢打开浴室门。

实在怪不得她这么小心翼翼,从前还没摸准方洵俭脾性的时候,有回听了容玉兰的话,说什么男女朋友在亲密的时候调点香薰是最好不过的了。结果她放在墙角的那盏香薰灯才刚刚冒了一丝气味出来,前一秒还在专注解她内衣扣的方洵俭突地就从床上蹦下来,动作灵敏地将香薰灯扔到屋外,然后拉开所有窗帘并敞开窗户。

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犯了大忌,下场肯定很惨,该死的是,方洵俭还是个行动派,嘴上没说什么,把所有力气都留下来折腾她。他们本来就不常在一起,他又因为个人原因从不和别的女人胡来,每次上来都让她第二天不想下床。那晚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散架,晕眩迷幻且极致淋漓的感觉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

事后他去洗澡,她趴在床上连动也不想动。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秋风,糅杂着城市里的霓虹一点儿点吹进屋子里,她身上还热着,可心里莫名觉得凉。她真是犯了傻,他与她又不是什么男女朋友,才不需要香薰灯。

方洵俭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不大,应该是晚间新闻之类的。整个房间的设计十分开阔,没有明显的石墙间隔,客厅与卧房也只需要上两层台阶。项美景从浴室出来,刚好是对着方洵俭的侧面。

他十分注重生活品质,所以即便不常来,也在这里留了几套睡衣。她工作起来时常忙得连洗内衣的时间都没有,可从不敢怠慢他的睡衣,生怕染了别的颜色上去,每次都是分开洗。幸而他那些埃及棉的睡衣都还比较好伺候,不至于揉了两回就起毛球。

她没有径直朝他走去,而是先拐到开放式的厨房倒了杯水喝,然后才打起百分百的精神走去沙发那边,寻找了一个离他不近,但也不太远的位置坐下,特意地随意问:“看什么电视呢?”

他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她乖乖坐过来,以为他要吻她。

可他却是盯着她的耳朵看了两秒,然后抬手去取还留在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她十分懊悔忘了这个细节,想要自己取,他却说:“为什么只戴这副耳钉?”

他的手在她耳畔、脸颊相交的地方动来动去,有很明显的一股热气萦绕那周围,她不免有些分心,顿了片刻才突然甩出撒娇的口气:“你上次说这副耳钉好看。”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将取下的一只耳钉放在全玻璃质的茶几上,然后轻轻别过她的脸,去取另一只耳朵上的。

她猜不出他心情的好坏,又主动说:“谢谢你在机场帮我解围。”

他“噢?”了一声,将取下的另一只耳钉放在先前那只耳钉旁边,然后缓缓看向她:“我有帮你解围吗?”

她很快反应过来,改口说:“你只是路过,顺口搭救。”

他对着她笑起来,因为客厅的光线不那么明亮,而他带给她的压迫感又太强烈,她觉得他的五官看上去十分模糊。可他手上的温度却不容忽视,竖着的手指以一种磨人的速度由她的下巴一直滑到胸口,然后慢慢张开覆盖在她心脏的位置,故意斜着眼看她:“你心跳得很快,是因为刚才说的话不诚心吗?”

她不想在他面前输得太狠,索性抬手拉着他的手掌往下挪了半截,完全覆盖在自己那一方柔软上。这样大胆的挑逗,她看到他眼里的异色,于是不再浪费时间,上半身倾上去要吻他。

他灵敏地将她反扑倒在沙发上,将她的下半身控制在自己腿下,单手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抬高到头顶箍住,另一只手去解她睡衣的扣子。

他缓缓贴近她的脸,但并不急着吻她的双唇,而是将吻落在她左边的锁骨上,再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挪动。她的皮肤细滑得不可思议,他几乎想要狠狠咬一口。

她全身难耐地扭动,他松开她头顶的手,然后抬起身子,脱掉睡衣,俯下脸吻住她的唇瓣,一只手慢慢往下探去。

她被解放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后背。他身上一点儿赘肉都没有,但又不会太清瘦,难怪有那么多女人觊觎他的好身材。

她很清楚自己将陷入无边无际的漩涡里,只能抱紧他,恍惚而迷乱,仿佛只有在这一刻,黑夜才不会黑得那么无止境。

项美景在床上翻了个身,才将身子侧过来对着方洵俭,就听到他气定神闲地问:“怎么还不睡?”

她以为他睡着了,怔了一下,才趁着这一刻的柔情挪过去,趴在他肩膀上,说:“你不也没睡?”

他告诉她:“快四点了。”

她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他们的关系一直是个秘密,所以他每次来都是晚上来,最多三四个小时,天亮前是一定要离开的,而今晚已经停留了太长时间。

他见她不吭声,于是抬臂揽住她的肩膀,手指在她光滑的手臂上来回滑动。

她觉得他手上的动作是因为在介意下午Bill曾握过自己的手臂,但又怕说出来得不到他的正面回应,反而会让气氛陷入尴尬,于是乖巧地抱住他,问道:“你外公还好吗?”

他似乎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但停顿了片刻,还是告诉她:“十几个孙辈轮流陪他作乐,大概是能活过一百岁的。”

她听不出他口气里藏着的真正意思。她很清楚,在这一刻,他们的身体离得那么近,可彼此之间偏偏又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突然问她:“你觉得容智恒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觉得他肯定对她所认为的容智恒是个对太太体贴的人这一类的评判不感兴趣,于是坦白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他轻轻一笑:“你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她是的的确确对容智恒没有任何桃花邪念,可被他这样一笑,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随口就问他:“你和他熟吗?”

他还真的回答起她的问题,说:“在纽约见过两回。他不太常参加宴会,都是在红酒庄遇到的。刚听到他将常驻这里的消息我还有些惊讶,不过华夏集团近年在亚洲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回来这里一是寻根,二来把钱赚足了回去总部也更有底气接一把手的位置。”

她听得认真,他也有兴致继续告诉她:“他太太身体很不好,撒手人寰也就这一年半载之内的事,想成为继任三少奶奶的女人不止一打。”

她笑起来,仰头看他:“你居然也会八卦?”

他不承认自己八卦,反而认真说:“有的时候,家族联姻比两个大公司合并带来的利益要多得多。”

她十分赞同他的说法。

那些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们,能将自己的真心交换给别人的实在少得可怜,在这个被物欲支撑起来的城市里,爱自己远远重过于爱别人。

(7)

项美景睡到第二天中午一点才醒。

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她看到玻璃茶几上除了昨晚方洵俭帮她取下的那一对钻石耳钉之外,还有一个蒂芙尼的小首饰盒。

她晓得是方洵俭送的,这么多年来,他的一切习惯都没变,连送她东西也只送耳钉。

这次的耳钉是细钻围绕着沙佛莱石,绿色的宝石分量很足,十分适合出席晚宴。

她将首饰盒放到保险柜里。

托了方洵俭的福,保险柜里的耳钉少说也有二三十款。她偶尔觉得工作太辛苦,生活太劳累,就打开保险柜看看,然后告诉自己,如果哪天不想干了,就把这些首饰都拿去当了,怎么都够挥霍上一阵子的。

章瑜打电话来约她吃晚饭的时候,她正饶有兴致地在估算这些大大小小耳钉的价值。

她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章瑜。章瑜算是她入行的师父,虽然只带了她一年就跳槽去到海成集团当公关部的主管,但因为容玉兰气量大,尤其对方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离职那天,宝雅上下还专门为章瑜饯行,纷纷羡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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