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难忘的世界最大水库垮坝惨案:1975河南驻马店大水(下)

发布者:名捕铁手 2023-8-4 04:41

钱钢 社科同文馆

眼看着大水就从高高的墙头扑进来,像盖被子似的把满院子人都闷在里面。

当时50岁的吴桂兰说:俺和11岁的妮子被水闷住后,倒塌的墙就砸在我娘俩身上,险些被砸死,幸亏一个大浪把俺们托起,掀了出去,妮子眨眼间就不见了,我只觉着昏天黑地,抓住一张秫秸箔就随水飘走了。

全家6口人中死去2人的魏世兴说:水来前,我正在找绳子,准备拉老父母上树上房子。父亲刚把绳子系到屋檐上,大水就进了屋,就看见那么结实的绳子跟一根线似的断了,再看,老父母已经随水冲远。

村民魏东山回忆:我把老奶奶放进拖拉机的门楼子里,大水下来时,水头将奶奶和拖拉机一起卷走了。

当时已74岁的小脚老大娘赵二妮,全家8口4人丧生。她说:我是见过大灾的,见到大雨下得这个样,我就在屋里蒸馍,蒸了一屉子又一屉子,眼见着雨愈来愈大,我把衣服都翻出来,穿上了两条裤子,三个上衣,连袄都穿上了,就听儿子喊,快走快走,快上大队院!俺娘俩还没有走到大队部,就听见轰隆隆一片房倒的声音,还不及挪步,人就漂在水里了。

部的高程为50米。洪水就这样借着高程的落差顺势而下,板桥水库8日凌晨1时垮坝后,仅一小时,洪水就冲进45公里外的遂平县城,遂平县40万人,此时有半数漂没水中,一些人被途中的电线、铁丝缠绕勒死,一些人被冲入涵洞窒息而死,更多的人在洪水翻越京广线铁路高坡时,坠入旋涡淹毙。洪水将京广铁路的钢轨拧成绞丝状,将石油公司洪水将京广铁路的钢轨拧成绞丝状,将石油公司50吨油罐卷进宿鸭湖中。


京广铁路被破坏


板桥水库垮坝5小时后,库水即泄尽。汝河沿岸,14个公社、133个大队的土地遭受了刮地三尺的罕见的冲击灾害。洪水过处,田野上的熟土悉被刮尽,黑土荡然无存,遗留下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鲜黄色。

翻越了京广铁路的洪峰,从西平、遂平两县境内继续向下游冲击,驻马店地区4.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尽成泽国。

大量的洪水涌入著名的“险库”宿鸭湖水库,该库堤内堤外皆是白花花的大水,库堤只能容一辆卡车通过,苍茫中犹如一条飘飘欲断的细带。而就在这条细带上,拥挤着将近5万的灾民。

宿鸭湖水库技术人员赵搭拉回忆:当时只听“咚!咚!咚”,堤外一座座泡在水里的房屋垮了。上游冲下来的“淤杂儿”、人,挤在水库的进水处,像旋涡一样打着转转。“救人呀!救人呀!”哭喊成片。眼看着一个个人栽在水里就没有了。

侥幸的是,大水下来的八天前,宿鸭湖水库刚刚完成了抢修工程──由于该库常年隐患未除,下游有阻水工程,又因周围群众屡屡哄抢护坡石料而遭损坏,赵搭拉在1975年初两次上书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报警”,在中央的干预下,有关部门终于批准了宿鸭湖水库的抢修工程。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次抢修,这座“险库”也必然会在这次大水中垮坝。

这条“细带”和这5万灾民的生命就这样被幸运地保存下来。

1975年8月9日8时,驻马店地委发出特急电报——


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

我区5日至8日连降特大暴雨,平均降雨量800毫米,平均积水2米左右,一片汪洋,板桥水库8日0时40分垮坝,遂平县城被淹没,有许多人死亡。由于暴雨洪水造成严重灾害,300多万人被洪水包围,有的被困在房顶、树上已有两、三天,万分危急!


档案记录:缺吃少穿,疫病流行


板桥、石漫滩诸水库失事当日,驻地距灾区最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军60师及其他部队的近万名官兵便已奉令赶到驻马店地区抗洪救灾。自8月9日起,武汉军区的大批救援部队也昼夜兼程陆续抵达灾区。但是,灾害之惨重远远超出预料──此时,数百万灾民被浸泡在久久不退的积水之中,而头上爆晒着三伏天火辣辣的骄阳。


笔者从驻马店地区的档案资料中查到一部分残缺不全的电话记录、情况通报,这一份份逐日灾情的原始记录,披露了驻马店各县群众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真实的悲惨景况。


8月13日——

新蔡、平舆东部水仍上涨,1小时2公分,全区200万人在水中。

汝南:10万人被淹(指尚飘浮在水中),已救4万,还有6万人困在树上,要求急救;全县20万人脸肿腿肿,拉肚子,无药。

新蔡:30万人尚在堤上、房上、筏上,20个公社全被水围住,许多群众5昼夜没有饭吃。

上蔡:60万人尚被水包围。华陂公社刘连玉大队4000人已把树叶吃光;黄铺公社张桥大队水闸上有300人6天7夜没有吃饭,仍在吃死猪死畜。

汝南:50万人发病32万。其中痢疾3.3万,伤寒892人,肝炎223人,感冒2.4万,疟疾3072人,肠炎8.1万,高烧1.8万,外伤5.5万,中毒160人,红眼病7.5万,其它2.7万。

上蔡:群众生活极困难,华陂公社56000人仍有21600人泡在水里。刘连玉村8户围1只破锅做饭,用南瓜挖空作碗,树枝当筷。有的地方仍在堤上吃小虫吃树叶。已病死21人。刘庄大队11岁的刘小群患乙脑连盐水都没,11日死。和店王妮13岁生病无药,17日死。全社脑炎死3人。

的雾。

一位曾经参加救灾的军人后来回忆,在漯河至信阳的公路两旁,他亲眼见到沿途所有的大树树枝,都被黑压压的苍蝇压弯了。

的积水。

水利专家陈惺向慰问团成员说明,这次受灾严重的洪河和汝河,在新蔡县城以南汇合后,向下至班台又分为两支:西支称大洪河,向南入淮河;东支称分洪道,经蒙河分洪道再入淮河。现在,由于大洪河的上段是在高地上切岗开通的,河岸陡峭,因此上游水位升高而河道流量增加甚少;分洪道虽然地势低下,但在进口处修有班台闸节制流量,也不能有效地扩大下泄流量。大洪河和分洪道之间的洼地称洪洼,历史上是大水时的自然行洪道,可这些年洪洼已被围垦,丧失行洪能力。这些因素都使得班台以上洪水壅积难下。当今之计,唯有使用爆破手段,炸开阻水部位加速行洪。

8月13日晚9时,河南省委书记刘建勋紧急通知陈惺,陪同慰问团成员农林部部长沙枫速回北京向国务院汇报。刘建勋含着眼泪对陈惺说:“你去,代表我,代表河南,只有一个请求,炸开阻水工程,解救河南人民。”

扩大行洪后,为确保下游淮河大堤的安全,纪登奎指示陈惺等人乘船直达蚌埠,入安徽境内察看灾情。只见沿途各地都在鸣锣疏散百姓,由于班台闸被炸,大量河南境内的洪水向下游倾泄,致使淮河中、下游的形势紧张。淮河多年受重蓄轻排指导思想之害,行洪道上早已围堰丛生,如同处处设卡,本在1956年就已达到抗拒1954大洪水标准的河道,此时的泄洪能力却已下降30%-40%,河道上星罗棋布的“关卡”造成淮河“肠道”的严重“梗阻”,陈惺亲眼见到沿途的淮河河道平堤流水,险象环生。

多年来,重兴利,轻除弊,重水库建设,轻河道治理,从神话中大禹治水的“疏导之术”,又退回到了鲧的“堵截”之法。一辈辈进化了的人,也愈来愈“聪明”地从“水库”中无休止地索取,却忘记了“水火无情”这个最简单的真理。

的物资准备,也缺乏明确的规定。板桥、石漫滩水库,在防汛最紧张的时候,电讯中断,失去联系,指挥不灵,造成极大被动。

四是防汛指挥不利,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之前,没有及时分析、研究情况,提出问题,千方百计地采取措施,减轻灾情,我们是有很大责任的。

板桥、石漫滩水库工程质量比较好,建成后发挥很大效益。但因兴建时水文资料很少,洪水设计成果很不可靠。板桥水库在1972年发生大暴雨后,管理部门和设计单位曾进行洪水复核,但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和相应的措施,所以防洪标准实际上很低。

由于重视蓄水,忽视防洪,石漫滩水库在溢洪道上增加了1.9米的混凝土堰,板桥水库在大雨前比规定超蓄水3200万立方米,运用中又为照顾下游错峰和保溢洪道而减泄400万立方米。这虽对垮坝不起决定作用,但减少了防洪库容,提前了漫坝时间。

由于事前没有考虑特大洪水保坝的安全措施和必要的物资准备,在防汛最紧张的时候,电讯中断,失去联系,不能掌握上下游讯情,不能采取果断有效的措施,也没有及早向下游遂平县发出警报,组织群众安全转移。

要总结治淮25年的教训,对洪水做出充分估计。1954年的洪水超过估计,1974年在山东、安徽发生的洪水也超过估计,今年(1975)也超过估计。据说,明万历年间,淮河曾发生过大水,跟今年的水情很相似。因此要很好总结十多年的经验。从气象、历史等特点找出规律性的东西。

钱正英的这番讲话,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是:像板桥、石漫滩这样的水库溃坝事件,再也不能重演了!

板桥、石漫滩垮坝14年后,曾经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水利部副部长的李锐意味深长地指出,决不能片面强调水库的功效而忽略河道的治理,他说:

对河流防洪而言,堤防的作用是绝对的,是古今中外一切大江大河最有效的措施,是一件长年累月埋头苦干的工作,但显不出组织者的雄才大略、雄伟气魄,更不能扬名天下、流芳百世。但我相信,只要地球存在,河流存在,堤防的作用就是永恒的……

上古大禹治水,因势利导,既尊重了人的生存愿望,祈望丰收,安居乐业,又尊重了水的特性,人水和睦相处,因而称誉于今。

在大灾难过后的第二年──1976年的初夏,这片曾经被洪水肆虐,埋葬过两万六千生灵的土地,以格外的肥沃赢得了一个罕见的丰收年……

仔细看去,沉默着的大地上,庄稼凹凸错落,厚厚薄薄,色彩浓浓淡淡,最令人心颤的是银璨璨的田野中那一小块一小块格外厚实格外茂密的庄稼。

那儿的麦子都长疯了!──幸存者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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